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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症漫记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11/12 12:58:39 字数作文
失明症漫记字数作文

篇一:诺奖得主萨拉马戈:作家除了写作还要干预社会

诺奖得主萨拉马戈:作家除了写作还要干预社会

诺奖得主、葡萄牙语作家萨拉马戈的作品被系统译入中国。人们可以看到这位深刻的寓言家般的作者更丰富的作品。他不仅是一位小说家,更是一位公民,终身坚持着知识分子介入社会的批判精神。

已故葡萄牙著名作家若泽·萨拉马戈的多部作品突然密集进入中国市场。范维信译《失明症漫记》(再版)及其续作《复明症漫记》刚刚上市,小说《双生》《石筏》《洞穴》《死亡间歇》和杂文集《谎言的年代》也已出版或即将出版。

萨拉马戈这个小语种的作家突然间引发了阅读热潮。而问题是,我们为什么应该读萨拉马戈?直抵现实的寓言家许多人把《失明症漫记》当作萨拉马戈最著名的作品。小说于1995年出版,两年后英译本上市,中文版出版于2002年。尽管巴西导演费尔南多·梅雷莱斯在2008年把它拍成了英语电影,但其声名更多地源于小说自身—一部显而易见的政治寓言所带来的迫近感。

在小说中,失明成了一种传染病。“失明症在蔓延,但不像突然出现的海潮那样汹涌澎湃,而是如同千万条涓涓细流缓缓渗透,逐渐把土地泡软,突然把它变成一片泽国。”政府决意隐瞒,伪称“白眼病”,并将所有失明者关进精神病院,以恐怖和暴力手段严加管控。只有医生的妻子未被传染,但她佯称染病,以陪伴失明的丈夫,于是成了盲人世界里唯一看得见的人。她看到的不只是没有人性的政府,还有那些黑心的失明者。在精神病院里,人性之丑和欲望之恶充分地暴露着。

《复明症漫记》于2004年出版,接续前作,故事发生在同一个国家,为抗拒独裁政府,83%的国民心灵感应,在选举时投了空白票。“混乱,惊愕,还有嘲弄和讥讽,一时间横扫全国。”政府派出大量特务,使用种种技侦手段,以求揪出幕后黑手,破获国际阴谋,惩罚那些“堕落分子,不法分子和颠覆分子”,却毫无头绪,政府于是宣布首都戒严。不料,“在这样的形势下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首都居民生性诙谐,富于讽刺的兴致和嘲弄的传统,他们不会放过这样的情节,一个在事实上和法律上均名正言顺的政府实施了戒严,却因此成了被围困的政府。”不难看出,《失明症漫记》和《复明症漫记》有反乌托邦小说的特点,书中的人物甚至没有名字,他们不是叫作“医生的妻子”或“斜眼小男孩”,就是“第一个失明者”或“歹徒首领”。瑞典学院在诺贝尔奖的授奖辞中对萨拉马戈如此赞扬:“他那为想象、同情和反讽所维系的寓言,持续不断地触动着我们,使我们能再次体悟难以捉摸的现实。”终身反对派1998年10月9日午后,萨拉马戈来到法兰克福机场,准备回家。登机前五分钟传来喜讯,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出版商立刻把他叫回书展现场,到摊位上接受欢呼。在当天的稿件中,《纽约时报》如此向美国读者介绍这个75岁的欧洲人:大高个儿秃头男,戴有色大眼镜,表情严肃,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葡萄牙语作家,持证的共产党员。

1968年,欧洲左翼知识分子大量退党,萨拉马戈却于次年冒险加入尚处地下的葡萄牙共产党。1989年后,国际共运陷入低谷,他仍然不肯退出,并至死保持共产党员的身份。他说,共产主义信念于他如同雄性激素,纯然发自骨肉深处。“我是个受荷尔蒙驱动的共产党员,”他生前告诉BBC记者,“我体内有荷尔蒙,让我长胡子和别的东西,也让我成为共产党员”若泽·德·索萨1922年11月16日生于一个赤贫农民家中,“萨拉马戈”实乃村民拿来取笑他们家的诨号,意为野萝卜,却被村执事误写入他的出生证明,从此将错就错。他年少时读不起普通中学,12岁就进技校,半工半读,毕业后替人修车,开锁,后全凭自学成才,以翻译和写专栏起家,跻身报界。

1974年4月25日,葡萄牙爆发不流血的康乃馨革命,共产党如日中天,萨拉马戈随即获任《新闻日报》副总编,几乎将其改造为葡共机关报。但他难容异己,对党外人士和要求多元声音的员工打击报复,动辄解雇。一年后,温和右翼掌控国家政局,萨拉马戈便被清除出了报业。此时他年过五旬,政坛失意,晚年失业,只好发愤从文。1980年,他完成第二

本小说《从地上站起来》,以新秀的姿态登上文坛,这已是其无名处女作《罪恶的大地》出版33年之后。随后,1982年问世的《修道院纪事》大为轰动,令他大红大紫于花甲之年。 许多学者将《修道院纪事》视为萨拉马戈最好的作品,但耶鲁大学教授、《西方正典》的作者哈罗德·布卢姆更为推崇他1991年的《耶稣基督福音》。这部颠覆主流宗教观的作品出版后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政府以冒犯天主教为由将此书查禁。萨拉马戈怒不可遏,愤而选择自我流亡,跟着西班牙女友皮拉尔·德尔里奥回了娘家,后定居于加那利群岛中的兰萨罗特岛,直到去世。他始终不改对教会的抨击态度,小说《该隐》出版于他去世前半年,为杀弟的该隐除罪,转而责难上帝,将《圣经》称为“残暴与人性至恶的细目”。

生命中最后几年,他小说新作不断,还热心上网,亲笔频繁更新博客,视之为开展政治批判、倾泻道德怒火的快捷工具,而后结为杂文集付梓。在他看来,虽然今日技术进步,道德却比过去更为沦丧。他甚至不忘抨击英国议员用公款买狗粮。“真不害臊。”他说。

在芬兰旅行时,他被问到作家的职责是什么。“写作。”他答,“但作家也是公民,要像一个公民那样干预社会。”他的确时刻以公民和反对派自居,一辈子不肯俯首。2010年6月,他的一份长篇讣闻曾这样写道:“他反对过军政府,反对独裁,反对教会,反对美国对古巴的封锁,反对布什和布莱尔发动的伊拉克战争,反对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占领,反对任何政府对任何文学作品的任何审查,反对伪善的和吃人的资本主义,反对全球化,斥之为新极权主义和跨国公司控制下当代民主的失败,因此后半生争议不断。”“萨拉马基斯克”1998年诺贝尔奖得主公布后,中国有媒体立即刊文《鲁迅文学奖先看中萨拉马戈》,因为范维信译花山版《修道院纪事》已在半年前获得了“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彩虹奖”。而在瑞典,《哥德堡时报》刊印大字标题,称他为“萨拉马基斯克”(Saramagisk),意为“萨氏魔幻”。《修道院纪事》正是这种魔幻风格的代表。小说以三重奏形式讲了三个故事:一、国王若奥五世劳民伤财,以举国之力建造大修道院;二、洛伦索神父为逃避宗教裁判所迫害,谋造飞行器“大鸟”上天;

三、独手勇士巴尔塔萨尔与异视姑娘布里孟达相爱,并助神父研制飞行器。布姑娘认为,太阳吸引琥珀,琥珀吸引乙醚,乙醚吸引磁铁,磁铁吸引铁皮,铁皮大鸟就能上天—真的上了天。后来出了误飞事故,爱侣分离,遍历人间恶行之后,肉身成灰,而灵魂永聚。

1986年的小说《石筏》写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场面:葡萄牙和西班牙所在的伊比利亚半岛沿比利牛斯山脉与大陆断裂,脱离了欧洲,滑入大西洋,径直向语言同宗的南美大陆漂移而去,以寻求自己的文化认同,结果漂到中途,便撞上了亚速尔群岛。

萨拉马戈的小说有两大特色:一是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二是他连绵不绝的语言风格。他很少使用引号(中译本有,但仅限于专用名词),人物对话与小说叙事似乎无缝相连,宛如内心独白,又如《纽约时报杂志》的费迪南达·埃伯斯塔特所言,仿佛在连续放映一部默片,而影院里空空荡荡,观众仅有一人,即萨拉马戈的叙事者。著名的英国文学批评家詹姆斯·伍德说,这位叙事者的声音好像出自“一个狡猾的葡萄牙老农,他洞悉一切却又一无所知”。 在2005年的《死亡间歇》中,萨拉马戈拿死神开了个玩笑,讲死神娘娘厌倦了遭人嫉恨,决定罢工,结果世界大乱。医院人满为患,人们老得不能再老,但就是死不了,整个养老金系统也因此濒于崩溃,政府面临破产,于是教会出马,请求死神娘娘重新上岗。“最后,我们发现,生的唯一条件,就是死。”萨拉马戈写道。

2010年6月18日,因长期患病后的多器官衰竭,他在自我流亡18年的西班牙外岛家中去世,享年87岁。回想1997年3月,萨拉马戈访问北京并出席《修道院纪事》中译本首发式,他告诉中国读者,希望死后在墓碑刻上如下文字:“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篇二:时文阅读

奋力追赶的“井底之蛙”

苏静 《 光明日报 》( 2014年06月20日 15 版)

在“黑船来航”打开日本国门之前,日本人主要是向邻居中国学习。德川家康特别喜欢儒家,所以在幕府统治时期日本全国普及了儒学。中国当时对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随便拿去用”的态度。日本从儒学中挑取了适合自己的部分,再和本土的武士道结合在一起,这就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文化。

幕府时期的武士是统治阶级,为了能更好地管理下面的人,他们会统一学习汉学和武术,一是为了有良好的修养,二是为了锻炼强健的体魄。老百姓不是完全不受教育,虽然没有幕府支持,但各行各业的人都会学一点儿跟自己职业相关的知识。比如商人和手艺人会学一点儿算术,农民也会读一点儿农业技术书。但整体来说,在幕府统治的封建社会,各个地方都相对封闭,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家乡很远,所以也没多大见识。“黑船来航”之后,日本锁国状态被打破,西方的新鲜事物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力。

伴随着注意力而来的是自卑和恐惧。像“黑船”这种钢铁制的大型蒸汽船代表的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虽然当时的日本在某些领域并不比西方落后,但那多是跟现实生活脱节的空学问,再怎么厉害也造不出铁船大炮。于是很多日本知识分子开始把目光放到了“实学”上。正好赶上美国忙着打内战,欧洲又被克里米亚战争吸引了注意力,西方列强基本上都没什么工夫来侵略日本。这给了日本一定时间,去奋力追赶。

当时日本流行的是“和魂洋才”概念,基本上就是号召大家赶紧去学西方的先进玩意儿实现自强,但同时又不可以忘了老本。当时去西方学习的都算是国家的公派留学生,背负的是“为国留学”的使命,所以在国外也格外吃苦。还有一些知识分子打算自己偷渡去西方。比方说吉田松阴曾在半夜摇着渔船,打算伺机溜上美国军舰,跟着美国人回国,最后还是被守卫发现了。他回到岸上之后就被投进大牢,不过这股子执着的劲儿也让他日后成为明治维新的先驱和鼎鼎有名的大教育家,而日本第一任首相伊藤博文就是他门下的学生。 1867年,幕府把政权交还天皇。急于让日本强大的新政府逐渐认识到,国家的富强必须建立在国民的富强之上。很快,他们就开始大手笔整顿教育。他们打算下一盘大棋,把全国分成8个大学区,每个大学区下设32个中学区,每个中学区下再设210个小学区,每个学区里面都要保证有一所学校,这样一来就能实现全民教育。这么庞大的计划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就拿8个大学区来说,在1877年东京大学成立之后,实际上20年之后日本才出现第二所大学。

如何管理这么多学校呢?政府并没有采取“一刀切”的做法。编写教科书的时候,政府把工作委托给民间人士,让他们去各地游历之后再编出符合当地情况的教科书;由于没有统一规定,各地学校的教学楼也都建得五花八门。当时的小学教学一共分八大科目,分别是阅读、算术、写字、抄写、作文、问答、复读和体操,主要集中在读、写、算这三种能力的训练上面,而像地理、历史以及理科等的相关内容就通通算在了“问答”这一门课里。

为了迅速提升国民的教育水平,政府派遣大量的海外留学生,同时还高薪聘请外籍教师前来教学。1868年到1872年间,日本光是付给外教的工资就占了当年国家预算的3.98%。一直到1882年,政府才停止了引进外教。这自然是因为,经过几十年的狂追猛赶,日本教师在那时已经能够胜任各个领域的教学工作了。

(摘自《知日知日》,苏静主编,中信出版社2014年4月第1版)

愤怒,是因为有爱

马秀琴 《 光明日报 》( 2014年06月20日 15 版)

那是2010年初春。天仍微冷,我坐在电脑前查若泽·萨拉马戈的资料。《失明症漫记》、《修道院纪事》??似乎都很熟悉,可仔细一想,从来没有读过。甚至,若泽·萨拉马戈的照片也是第一次看到,面容清癯,透着些许固执。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正计划在秋天二度访华,也不知道就像他第一次来华时寂寂无名般,他的二度访华也终将无法成行。6月,他在西班牙去世。更多的中国人知道他,缘于南非世界杯上葡萄牙队员臂膀上的黑纱。

若泽·萨拉马戈1922年生于里斯本北部一个名为阿金尼亚加的小村庄,父母都是农民。由于经济原因,高中时他放弃了学业,转而学习技术,之后辗转于各个服务行业。1947年,第一部小说Terra do Pecado(暂译《罪孽之地》)出版,使他从电焊机售货员一跃成为文学杂志作者,但直到33年后的1980年,他才完成了第二部小说Levantado do Chao(暂译《从地上站起来》),以新秀的姿态登上文坛。在诗歌、专栏之外,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风格和文学创作的体裁——长篇小说。那一年,我刚出生。33年后,我面前摆着《复明症漫记》的原稿与译稿,冒冒跌跌地走进了他的文学世界。

缠绕如同密林的大段大段的句子,以职业或身份称呼轮番登场的纷乱人物,只用逗号与句号淋漓表达的充沛情感(中文版中,译者范维信先生为了还原作者通过第一个字母大写的方法表示人物对话的方式,增加了一个分号),正如其葡语名Saramago近似Serámago(意为他或许是魔术师)般,萨拉马戈指挥着语言的魔术棒,让我在没有特定地域与历史的城市中,见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与4年后这座恢复正常的城市所遭遇的“选票危机”。紧张辛辣,却不斥抒情,不乏温柔,彻底的怀疑主义与对人类自身的有限热情交织在一起,嘲讽与忧虑同在。

萨拉马戈在创作于2004年的《复明症漫记》中,以清亮的眼力、连续的诘问、幽默的语言让我们看到社会管制动力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般理性。大雨瓢泼的日子,无人前去投票选举。正在有关部门忧心忡忡时,下午四点钟,既不提前一个小时也不推后一个小时,选民们纷纷涌向投票点。选举结果出人意料,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公民投了空白选票。作为一个自称“具有共产主义的荷尔蒙”的作家,他的这部作品似乎是在用重拳挥击西方的民主制度。公务人员在这场没有信心的选举中惶恐如小丑的表现、政客的虚伪和官僚运作的荒诞,让《纽约观察家》称赞此书是“一部彻底、冷酷又精准的政治寓言”。

然而,萨拉马戈的作品,常常丰富而多义。《复明症漫记》看似一部政治寓言,但又不仅仅局限于政治话题,而是融入了与之相联系的人本关怀。比如,随着当之无愧的主角警督避开监视器、穿过铁丝网、隐姓埋名地潜入被隔离的首都,偷偷摸摸地出场——在故事发展超过二分之一处——我们才发现,政治其实也是作者想要悄无声息地跨过与超越的藩篱。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且一向忠诚于此的警督——被内政部长视为完成任务的唯一人选,去寻找4年前这座城市里唯一没有失明的女人,发现证据(证明她是这场选举的组织者)并实施逮捕。然而或许是被作为医生妻子的她一直以来的真诚与平和所感动,又或许是自她从《失明症漫记》中的角色开始所凝聚的救赎力量的作用,警督慢慢地将手中的“证人”视为普通的“人”。他对其中一个“证人”的称呼,由“妓女”到“戴墨镜的姑娘”到“戴黑眼罩的老人的女人”??在这些细节中,萨拉马戈镂刻了人物的变化和逐渐生发的爱。语言也一改前半部分的冷酷而变得温文柔和。前台的国家机器运作与后台的小人物故事,构成了交错爬梳的两处空间。在这两处空间的裂隙处那隐晦的阴影里,我们开始思考警督的那句话:“出生的那一刻我们仿佛为一生签署了契约,有一天我们会问自己,是谁替我们签署的。”萨拉马戈所关怀的世界是广袤深邃的,人类的整个社会生存环境才是他的着眼点。

《复明症漫记》同其“前传”《失明症漫记》一样都具有荒诞的情境,也因此被认为是卡夫卡式的写作。但事实上,就纯阅读感受来说,萨拉马戈所营造的氛围更具有积极意义,他对人类和未来持有一丝信心。止庵先生曾说过:寓言式写作容易深刻,但不容易深厚;容易警醒人,但不容易感动人。《一九八四》《鼠疫》读罢,至今想起仍觉得惊心动魄,后背发冷,总担心世界成为那样便是末日。然而,萨拉马戈的作品,无论《失明症漫记》还是《复明症漫记》,在思考的同时,都有一种淳朴的感动,以及与人物的互动,会喜欢上那个在失明中伸手帮助老人搓洗后背的“戴墨镜的姑娘”,会惋惜于坐在湖水边满意地感叹一声之后被一颗子弹无声地射进身体的警督,甚至会惦记帮医生的妻子拭泪的那只狗。

1997年3月,萨拉马戈访问北京,出席他的小说《修道院纪事》中译本首发式。他告诉中国听众,希望死后在墓碑上刻下如下文字: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或许,之所以愤怒,正是因为有爱。

(作者为新经典文化欧美文学编辑,《失明症漫记》《复明症漫记》责编)

在夜晚的麦田里独行

刘庆邦

《 人民日报 》( 2014年06月21日 12 版)

失明症漫记

已经是后半夜,我一个人在向麦田深处走。

人在沉睡,值夜的狗在沉睡,整个村庄也在沉睡,仿佛一切都归于沉静状态。麦田上空偶尔响起布谷鸟的叫声,远处的水塘间或传来一两声蛙鸣,在我听来,它们迷迷糊糊,也不清醒,像是在发癔症,说梦话。它们的“梦话”不但丝毫不能打破夜晚的沉静,反而对沉静有所点化似的,使沉静显得更加深邃,更加渺远。

刚圆又缺的月亮悄悄升了起来。月亮的亮度与我的期望相差甚远,它看上去有些发黄,还有些发红,一点儿都不清朗。我留意观察过各个季节的月亮,秋天和冬天的月亮是最亮的,夏天的月亮“质量”总是不尽如人意。这样的月亮也不能说没有月光,只不过它散发的月光是慵懒的,朦胧的,洒到哪里都如同罩上了一层薄雾。比如月光洒在此时的麦田里,它使麦田变成白色的模糊,我可以看到密匝匝的麦穗,但看不到麦芒。这样的月光谈不上有什么穿透力,它只洒在麦穗表面就完了,麦穗下方都是黑色的暗影。

我沿着一条田间小路,自东向西,慢慢向里边走。说是小路,在夜色里几乎看不到有什么路径。小路两侧成熟的麦子呈夹岸之势,差不多把小路占严了。我每往里走一步,不是左腿碰到了麦子,就是右腿碰到了麦子,麦子对我的深夜造访似乎不是很欢迎,它们一再阻拦我,仿佛在说: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窄窄的小路上长满了野草,随着麦子成熟,野草有的长了毛穗,有的结了浆果,也在迅速生长,成熟。我能感觉到野草埋住了我的脚,并对我的脚有所纠缠,我等于趟着野草,不断摆脱羁绊才能前行。面前的草丛里陡地飞起一只大鸟,在寂静的夜晚,大鸟拍打翅膀的声音显得有些响,几乎吓了我一跳,我不知不觉站立下来。我不知道

大鸟飞向了何方,一道黑影一闪,不知名的大鸟就不见了。我随身带着一支袖珍式的手电筒,却没有打开。在夜晚的麦田里,打手电是突兀的,我不愿用电光打破麦田的宁静。

我们家族的墓园就在村南的这块麦田里,白天我已经到这块麦田里看过,而且在没腰深的麦田里伫立了好长时间。自从1970年参加工作离开老家,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在麦子成熟的季节回过老家,再也没有看到过大面积金黄的麦田。这次我特意抽出时间回老家,就是为了再看看遍地熟金一样的麦田。放眼望去,金色的麦田向天边铺展,天有多远,麦田就有多远,怎么也望不到边。一阵熏风吹过,麦浪翻成一阵白金,一阵黄金,白金和黄金在交替波涌。阳光似乎也被染成了金色,麦田和阳光在交相辉映。请原谅我反复使用金这个字眼来形容麦田,因为我想不出还有哪个高贵的字眼可以代替它。然而,如果地里真的铺满黄金的话,我不一定那么感动,恰恰是黄土地里长出来的成熟的麦子,才使我心潮激荡,感动不已。那是一种生命的感动,深度的感动,源自本能的感动。它的美是自然之美,是壮美、大美和无言之美。它给予人的美感是诗歌、绘画、音乐等艺术形式所不能比拟的。

因为白天看麦田没有看够,所以在夜深人静时我还要来。白天为实,夜晚为虚,阳光为实,月光为虚,我想看看虚幻环境中的麦田是什么样子。站在田间,我明显感觉到了麦田的呼吸。这种呼吸在白天是感觉不到的。麦田的呼吸与我人类的呼吸相反,我们吸的是凉气,呼的是热气,而麦田吸进去的是热气,呼出来的是凉气。一呼一吸之间,麦子的香气就散发出来。麦子浓郁的香气是原香,也是毛香,吸进肺腑里让人有些微醉。

晚上没有风,不见麦浪翻滚,也不见麦田上方掠来掠去的燕子和翩翩起舞的蝴蝶。仰头往天上找,月亮升高一些,还是暗淡的轮廓。月亮洒在麦田里的不像是月光,满地的麦子却像是铺满了灰白的云彩。一时间,我以为自己站在云彩里,在随着云彩移动。又以为自己也变成了一棵小麦,正幽幽地融入麦田。为了证明自己没变成小麦,我掐了一只麦穗儿在手心里搓揉。麦穗儿湿漉漉的,表明露水下来了。露水湿了麦田,也湿了我这个从远方归来的游子的衣衫。我免不了向墓园注目,看到栽在母亲坟侧的柏树变成了黑色,墓碑楼子的剪影也是黑色。

从麦田深处退出,我仍没有进村,没有回到我一个人住的老屋,而是沿着河边的一条小路,向邻村走去。在路上,我想我也许会遇到人。夜行的人有时还是有的。然而,我跟着自己的影子,影子跟着我,我连一个人都没遇到。河上有一座桥,我在那座桥上站下了。还是在老家的时候,也是在夜晚,我曾和邻村的一个姑娘在这座桥上谈过恋爱,那个姑娘还送给我一双她亲手为我做的布鞋。来到桥上,我想把旧梦回忆一下。桥的位置没变,只是由砖桥变成了水泥桥。桥下还有水,只是由活水变成了死水。映在水里的红月亮被拉成红色的长条,断断续续。青蛙在浮萍上追逐,激起一些细碎的水花儿。逝者如斯,那个姑娘再也见不到了。

篇三:第六讲 魔幻现实主义文本抽样分析

第六讲 魔幻现实主义文本抽样分析

——若泽·萨拉马戈:《失明症漫记 》

[葡萄牙]若泽·萨拉马戈:《失明症漫记 》

一 若泽·萨拉马戈生平与创作

若泽·萨拉马戈(1922-2010)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获诺贝尔奖的葡萄牙作家,他的作品已经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销售超过350万册,其中包括中文版的《修道院纪事》和《失明症漫记》 (《盲目》)。萨拉马戈1922年生于里斯本北部一个小村庄,葡萄牙当今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他享誉国际,作品已被译成多种文字。萨拉马戈遣词造句明快与简洁,在简洁中涵托饱满情绪。199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萨拉马戈一生创作了数十部小说和其它文学作品,是葡萄牙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家。

萨拉马戈2010年6月18日在西班牙加那利群岛的家中去世。葡萄牙外交部宣布,政府决定派飞机前往加那利群岛,将萨拉马戈的遗体接回里斯本,并于里斯本举行葬礼。

《失明症漫记》解读

(海南出版社,2002年版)

(一)故事梗概

《失明症漫记》是公认的萨拉马戈最深刻的一部小说。故事发生在当代某个城市,描述古怪的失明症迅速蔓延,街上到处是失明者,全城一片混乱。当局下令把所有盲人关进一家废弃的疯人院,并派兵把守。一个女人为陪伴当医生的丈夫,谎称自己双目失明,进入监狱。被关押的人过着非人的生活,有些人被士兵打死,幸存者为非作歹,妇女被迫卖身以换食物,最终监狱内两派盲人之间爆发战争。战争结束后,医生妻子成了向导,带着七个盲人幸存者进入城市。城中尸体遍地,一片荒凉。小说表现了作者对人类处境和不幸命运的关注和忧虑。他曾说:“归根结底,这部小说讲的恰恰是我们所有的人在理智上的失明”,“最不幸的失明者是那些不愿睁眼去看的人”。他还说:“这个世界不是很好,《失明症漫记》不过是这个世界的缩影罢了。”他希望在经历过理智上的失明后,人类能够改变世界,修正生活。

(二)艺术特色

长篇小说《失明症漫记》这部引人入胜的作品以其“充滿想象、同情和讽喻的寓言故事,不断地使我們对虛幻的現实加深了理解”,道出了人类最丑陋的欲望和不可救药的脆弱,作品想象力丰富,情节怪诞离奇和思想尖锐深刻,。

小说的风格颇为独特:交替采用第三人称和人物独白;句子很长,有的长达半页;标点极少,人物对话不加引号,交谈者是谁难以分辨;竭力省略人物名字,用描写的称呼取而代之,如“医生的妻子”,“戴墨镜的少女”,“偷车贼”等。小说对失明症的描写近似魔幻现实主义和科幻小说,颇为荒诞离奇,令人难以置信。

思考题

1. 何谓魔幻现实主义?

2. 《失明症漫记》表达出怎样的思想?有着怎样的艺术特色?

魔幻现实主义是本世纪五十年代前后在拉丁美洲兴盛起来的一种文学流派。它不是文学集团的产物,而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共同倾向,主要表现在小说领域,限于拉美地区。这一流派的作家,执意于把现实投放到虚幻的环境和气氛中,给以客观,详尽的描绘,使现实披上一层光怪陆离的魔幻的外衣,既在作品中坚持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原则,又在创作方法上运用欧美现代派的手法,插入许多神奇,怪诞的幻景,使整个画面呈现出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风格。这种把现实与幻景溶为一体的创作方法,拉丁美洲的评论家称它为“魔幻现实主义”。

附件1:《潘神的迷宫》简析

墨西哥导演吉列尔莫·德尔托罗执导了影片《潘神的迷宫》,本片是儿童不宜观看的一个童话故

事,是魔幻现实主义戏剧的再现。银幕上展现了魔幻世界中的奇异情境,虚构出一个邪恶的“艾丽丝”去“漫游世界”。以1944年为时代背景,法西斯谋杀游击队战士作为现实世界的故事,旨在批判二战给西班牙带来的损失和伤害。

故事发生在二战期间,1944年的西班牙仍然笼罩在佛朗哥法西斯独裁政权和内战狼烟阴霾下,军队四处搜捕、屠杀共产党员和民主人士。12岁的奥菲丽娅(伊万娜·巴克尔诺)随身怀六甲的母亲卡门去北部与继父维达(塞吉·洛佩兹)会合。维达的真正身份其实是负责在西班牙北部镇压、逮捕当地游击队的法西斯军官,接卡门母女同住与其说是共享天伦还不如说只是要监视卡门把属于他的骨肉生下来,维达唯一的乐趣是研究各种刑具来折磨残害被抓来的异见人士。

眼看着冷酷的继父和其党羽每日做恶还以此为乐,母亲又患病在床,被孤独感和目睹暴行的痛苦困扰的奥菲丽娅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聊以自慰。在奥菲丽娅随她母亲去她继父的路上无意中遇到一只竹节虫一样的精灵。精灵跟随她一直到军队总部。精灵带领她到一个废弃的磨坊。这里是一个神秘的迷宫(传说中冥神为她女儿回去留下的入口),而迷宫的守门人-长着山羊犄角和透明眼珠的半兽人法翁(道格·琼斯)正在等待她的到来,幻想中的秘境原来确实存在。

潘神告诉奥菲丽娅她其实是一个地下王国走失的公主,要重回她的王国奥菲丽娅必须在迷宫接受三个挑战。他给了奥菲丽娅一本书,让她一个人的时候照着书上说的完成任务。第一个任务是解救一颗古树,因为有一只古蟾住在树的根部,古树濒临死去。为了完成任务奥菲丽娅弄脏了母亲给她的新衣服。而在第二个任务的时候奥菲丽娅因为没有经受住诱惑失败,吃了两个葡萄,差点搭上性命,牺牲了潘神的两个精灵宠物。而此时他继父也在地上加紧了更疯狂的扫荡攻势。

地上地下,与恶梦的斗争模糊了幻想与现实的界限。潘神对她大失所望,离开她,走了。而奥菲丽娅的母亲正处于难产。为了继承人,继父选择的孩子而不是奥菲丽娅的母亲。奥菲丽娅毫无牵挂,准备逃走,结果被抓回来关进屋子里……但后来,母亲死了。潘神又回来了,说给奥菲丽娅一次机会,但要求是要奥菲丽娅全部都听他的……

奥菲丽娅带着她同母异父的小弟弟来到了与潘神初遇的地方,结果是要用弟弟纯洁的血打开通往冥界的大门。善良的奥菲丽娅拒绝了,潘神失望地走了。原来继父一直跟在她后面,她惊呆了,继父抱走了弟弟。回头开枪打死了奥菲丽娅。继父走出那个地方后,被敌方围住,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从他手下逃走的女人手中,于是被游击队员一枪打死。奥菲丽娅用自己的血正确开启了冥界的大门,她的灵魂终于回到她的父母那里。原来那只是潘神和冥界之王对她的考验。最后,身为公主的她在地底下统治了几个世纪……

第六讲附件

魔幻片《超异能快感》

莎莉和吉莉安这对姊妹生长在一个女巫家族,他们家受到前人的诅咒,一旦与她们相爱的男人,终将死于非命。莎莉和吉莉安这对可爱的姐妹花,从小父母亲因为这个诅咒而过世。她们由阿姨们扶养长大。洁与法兰西两位独身的姐妹,以传统方式抚养两位外甥女,希望能传授一流的法术给她们,以免失传莎莉希望能遇上有情人,但担心魔咒生效,因此努力做个正常人,抗拒与生俱来的超能力。吉莉安却热情奔放,恃着自己的魔力与吸引力整日玩爱情游戏。莎莉终于遇上知心伴侣,组成家庭。吉莉安也遇上了浪荡子吉米,远离家乡追求幸福。

莎莉老公的身亡,让她相信魔咒的存在,带着女儿回到阿姨的身旁,莽撞的吉莉安终于混出问题弄出人命,逃回阿姨家。莎莉为了收拾妹妹的烂摊子,和吉莉安协力研究魔法,希望掩盖这

起误杀事件,使吉米起死回生。当警官盖瑞来到欧文家寻找失踪人口,却也走进了莎莉的心中,莎莉一方面不知该如何拒绝警官的求爱,一方面不知该如何帮妹妹隐藏事实,而也害怕自己的魔咒会害死他?-?- 在小镇上,Owens被大部分居民排挤,因为她们会施祖传的魔法。而这个族全都是女人,只因她们受到前人的诅咒,与她们相爱的男人终将死于非命。

Sally和Gillian这对可爱的姐妹花,从小父母亲双亡,她们由阿姨们以传统方式长大,希望能传授一流的法术以免失传。但Sally希望能与有情人过普通日子,因此努力做个正常人,抗拒与生俱来的超能力。Gillian却热情奔放,恃着自己的魔力与吸引力整日玩爱情游戏。Sally丈夫的身亡,让她相信魔咒的存在,带着女儿回到阿姨的身旁,而Gillian和她的保加利亚男朋友Jimmy也出现了状况?-?-Sally为了收拾妹妹的烂摊子,和Gillian协力研究魔法,希望掩盖这起误杀事件。而这时警官Gary来到小镇上负责Jimmy的失踪案,却也走进了Sally的心中,究竟两姐妹如何不露破绽,Sally又如何不让可怕的诅咒发生在Gary的身上呢?-?-

篇四:50岁逐梦也不迟

50岁逐梦也不迟

静下来想想我们的未来:50岁,半百之年的我们开始倒数,期待退休时刻的快点到来;60岁,花甲之年的我们没了工作的负担,游山玩水成为我们晚年的乐趣;70岁,古稀之年的我们步履蹒跚,坐在摇椅上回忆着光辉或平凡的岁月。

再看看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的人生经历:50岁,25岁出版第一本小说未获成功的他,时隔二十几年重新开始笔耕不辍的生活;60岁,他才凭借以18世纪的宗教审判隐喻葡萄牙后独裁时代的小说《修道院纪事》成名;而以作品《失明症漫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他已经是76岁的高龄了。

25岁到50岁,这应该是一个作家思想活跃、文笔日臻成熟的阶段,也是非常容易出成绩的阶段。可是,老天却和萨拉马戈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第一本小说的出版让他由焊工成为作家,可是随后的二十多年却没让他在文学上获得更大的成绩。这二十多年,萨拉马戈开始了新闻报道和戏剧创作,虽然和文字依旧有着紧密的联系,和文学的梦想却有了不小的偏离。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萨拉马戈不会再有新的作品问世,更不会获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可是,萨拉马戈心底怀揣着追逐诺贝尔文学奖的理想,这样的理想从来不曾在他的心底冷却过。当萨拉马戈50岁那年,选择重新以写作为业时,身边的亲友们吓了一大跳。只有一位非常要好的老友鼓励萨拉马戈,“50岁逐梦也不迟,加油吧,伙计。”

《修道院纪事》出版时,这位老友因病去世了,萨拉马戈无比地悲伤。在感叹岁月无情的同时,萨拉马戈更加勤奋地写作,完成了包括《失明症漫记》在内多部优秀作品。后来,《失明症漫记》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由于他那极富想象力、同情心和颇具反讽意味的作品,我们得以反复重温那一段难以捉摸的历史。”

萨拉马戈获得了姗姗来迟的肯定和荣誉,当然要感谢忠实的读者和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但是更应该感谢自己50岁开始逐梦的决心。或许正是死亡近在咫尺的可能,才逼得萨拉马戈拼尽全力去爆发,去开拓自己的无限潜力。就像萨拉马戈曾说过:“我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每一部新作品的开始,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挑战。我写的每一本书都有可能是我的绝唱,如果我的最后一部作品不尽如人意,那会是很可怕的。”

萨拉马戈给我们的启迪是:如果想成为超级成功人士,哪怕是从50岁开始逐梦也不晚,成功的大门不会轻易关闭。其实,任何人成就一番丰功伟绩,不在于从15岁还是50岁开始逐梦,而在于是否有将梦想进行到底的热情和决心。

篇五:读 双生 有感

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的这本《双生》,中文只有18万字,但读来仿佛有36万字。薄书变厚的原因,除去行文风格,最主要的,恐怕还是作家对题材的处理方式。1998年,瑞典皇家学院的诺奖授奖词中提到,萨拉马戈“用想象力、同情心和反讽所维系的寓言,持续不断地让我们把握到捉摸不定的现实”。没错儿,正是这样的寓言特质——象征味十足而余韵悠长,提供文本阐释的多种可能性——才让人时时掩卷、停顿,沉思作者的微言中,蕴含了怎样的大义,帮助我们把握到了怎样的“现实”。

《双生》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某一天,阿丰索从一部碟片中看到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只是一个跑龙套的配角,名字被挤在一大堆群众演员的名字中。于是,阿丰索从大量碟片中推测出这个演员的艺名,写信给电影公司索要演员的真名(克拉罗)。但他为了不留把柄,以女友玛利亚的名义写了这封信,他又无法确定与她的最终关系,所以向她隐瞒了这件事。从阿丰索向克拉罗提出见面的那一刻起,整部小说的结构出现了一种近乎噩梦般的双生构造:克拉罗同样向妻子埃莱娜隐瞒了这件事,像阿丰索那样乔装之后陷入身份认同的危机,小心翼翼地窥伺、暗算对方,尾随、垂涎、染指对方的女人……这样的双生结构同样催生出双重人格、双重生活,但它们的归宿却是同一的:地狱。

萨拉马戈写此书,需要克服这样一个问题,即这个看来如此荒诞的故事,如何与现实实现无缝对接?如何才能让读者不觉荒诞,反觉真实,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认同感?这就牵涉到小说虚构与真实之间的关系。纳博科夫曾在《文学讲稿》中探讨过这种关系:“就小说而言,或人或物或环境的真实完全取决于该书自成一体的那个天地。一个善于创新的作者总是创造一个充满新意的天地。如果某个人物或某个事件与那个天地的格局相吻合,我们就会惊喜地体验到艺术真实的快感……对于一个天才的作家来说,所谓的真实生活是不存在的,他必须创造一个真实以及它的必然后果。”

同样,萨拉马戈成功地创造了这样一个“真实”,它“自成一体”,充满了实验小说的趣味,和现实主义的张力。他用双生的道德意义来区隔主人公与世界的联系,使其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之中;同时,为了立起这个封闭环境的骨架,他在其中填入了大量的血肉,亦即严密自洽的人性和生活的逻辑。他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书中一对双生人说谎、乔装、固步自封,成为精神上无根和漫游的囚徒,并非哲学上的凌空蹈虚,而是由他们需要承受的这样一个封闭环境必然导致的道德和思维界限造成的。有趣的是,当他们在一根线似的思路中团团打转时,恰好屏蔽掉本来与之平行的另一个双生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的伴侣,玛利亚和埃莱娜,稍稍抖露一下才智和幽默,都足以让我们大吃一惊,可见如她们男人那样的个人主义者在主张话语权时是多么以自我为中心。

值得注意的是,萨拉马戈对语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深刻的认识。他说“和人们通常认为的相反,帮助我们通往伟大的、戏剧性的谈话的词语,往往也是谦逊、寻常、普通的”,而书中的主人公,为达自己远非光明的目的,无论对己还是对人,用的都是与谦逊、寻常、普通无涉的“大词”。阿丰索何以向玛利亚撒谎?是为了不让玛利亚卷入不幸;克拉罗为何勾

引玛利亚?是因为阿丰索的出现惊吓到了埃莱娜,克拉罗不得不“讨个说法”。我们看到,在萨拉马戈刻意创造的诸种语境(利他、人道、美善、正义,等等)中,人可以在多大程度上使词语背离它们本来的意义,而双生出与之不同乃至截然相反的另一层意义。这使我想起庄子批判礼教的著名论断,“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我们堆砌词语,整饬语言,初衷是为了信之、矫之,最后只是为了在它们的名义下,理直气壮地窃之。

小说后半部,克拉罗以向玛利亚道出真相来威胁阿丰索,后者只好同意克拉罗以他的名义行无耻之事;为了报复克拉罗,阿丰索同样穿起克拉罗的行头来欺骗埃莱娜,两人互换身份,到头来既伤害了别人也失落了自己。至此,小说的道德寓意已经豁然显现,主人公愈是力求确定自己作为“独一无二”个体存在的意义(也就是要抹杀对方的存在意义),就愈是在背信弃义中失掉这种意义。具体到阿丰索,他对双生的拒绝和对独一无二的矜持,实际上都是形而上的,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另一个复制人取代他成为他女友的情人、母亲的儿子,让他产生的一种被排斥的多余人感觉。但他从来没想到,对他的女友和母亲来说,他从来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所谓爱,所谓精神寄托,都不是一个与你在外表上相同的人能够轻易共享和承担的。

可惜这样的觉悟总是来得太晚,萨拉马戈显然也不愿炖个鸡汤来抚慰人。萨拉马戈小说的一个重要特质,就在于作家一旦启动小说构造中某个精密的零件,整部小说就会如多米诺骨牌一样自行推动和发展。作家为何强调阿丰索离婚七年?就是为了让玛利亚发现冒牌的阿丰索(克拉罗)指头上那圈明显的戒指印,这一细节直接为他们反目且双双横死埋下伏笔,也使阿丰索从此背上沉重的道德负担——为了使丑闻不致曝光并伤及更多无辜,他必须以克拉罗的名义活在世上。作家为何在小说中两次提到阿丰索当初询问演员名字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打探?我们只道是一个粉丝,却不料这枚看似无关的楔子,最后竟然使阿丰索想要赎罪的欲望,变得岌岌可危。此君打电话给阿丰索,就如当初阿丰索打电话给克拉罗:哈啰,老兄,请问你是演员克拉罗吗?然后是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身材——整个一个首尾呼应的回环结构,命运又敲响了不祥的战鼓!萨拉马戈在小说构造上的精心安排让人不由想到E.M.福斯特,他们不轻易浪费任何一个细节的匠心,常常敬业得能让人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如果说在早年的《失明症漫记》中,萨拉马戈尚且对体制和人性各打了五十大板,那么在《双生》中,萨拉马戈是全然向人性开战了。萨拉马戈对人性的洞察是如此之广、之深、之毒辣。他对他笔下的主人公,时而联手共谋,一起撇掉男人们觉得碍了他们手脚的女人、朋友和烦心事,时而又将之抛出,充满谐谑地看他们忍受种种焦虑、猜忌的煎熬。待到崩溃的边缘,萨拉马戈又站出来,作为他们的好兄弟、好伙伴,以常识之名拉他们一把,和他们调情、拌嘴,鼓励他们,劝阻他们,并且让他们在辩论中高高兴兴地胜出。最后,萨拉马戈将镜头渐渐调远,让我们看到这种阿Q式的胜利是多么可笑、可怜、可悲、可鄙。

与下届诺奖得主君特·格拉斯比起来,萨拉马戈对人性的看法近乎黑暗。格拉斯愈老愈乐观,坚信教育在改造人的灵魂上的建设性作用,但在萨拉马戈看来,教育是全然如上述说到的语言一样不能触及实质问题的伪命题。对人性恶无法铲除、也铲除不尽的坚定信仰和无情批判,贯穿了其小说中的大部分。而它们的品质,亦恰如沾满血渍的匕首一样阴森、锋利,读来教人毛骨悚然。

我很喜欢这本素雅的书,灰色的封面,白色的书脊,书名与作者名镶嵌在横放的金黄色丝带里,愈发夺目。封面的右边嵌以“世界和平”的小漫画,两个稚童模样的人儿,张大热切期盼的双眼,一个认真地写着,一个在一旁看着,天真烂漫,无限美好。

阅读这本书,我像看到了一张蕴涵深刻的传道授业解惑图,课堂上只有一个学生,在空旷的教室里聚精会神,目不转睛。这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就是孙卫卫,老师却有许多个,其中包括那些已经逝去多年,却留下无数回想的大师们:一向不遗余力地热心助人的胡适,热心教育爱满天下的陶行知,尽心尽责、公私分明的朱自清,认真创作、心疼孩子的老舍,还有用爱拥抱一切的冰心,提倡真话用心写作的巴金……这些从民国年间走来的文化人,像一座座巍峨的高山,让后人敬仰,见贤思齐;又像一汪汪清澈的甘泉,为后人洗濯沾满尘垢的心灵,代之以清亮、透明、真挚。

生不逢时,卫卫是个70后,未能亲炙大师们的教诲。生亦逢时,随着卫卫创作成果的日见丰厚,他的老师更多的是至今还在儿童文学领域里辛勤耕耘的前辈们。我以为《书香·少年时》第一辑里的文章,是卫卫最用情用心的追认,追认前辈们在他的身前留下的温暖脚印。他把前辈作家的音容笑貌近乎真实地再现在读者面前,惟妙惟肖,印象至深。束沛德“读书做事认真,待人处事真诚,言谈写作真挚”;金波感激于母亲和老师的浓浓恩情;樊发稼热心扶持后学,永远心系文学事业的奉献精神;莫言的平易近人;高洪波与安武林的勤学苦练,坚持不懈;俞晓群对出版与文化责无旁贷的使命感……

在《张之路:侠者如斯》中有个普通的句子,在我看来是特别有象征意义的,即“这次,因为喝酒,他知道有一个叫孙卫卫的人特别喜欢儿童文学”。这是孙卫卫的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喜欢”。因为喜欢,才会有带上文学符号的孙卫卫;因为喜欢,才会有这一幅幅让人温暖于心的求学图。

事实上,求学不止于课堂,还在其他的场合里。在饭桌上,张之路问安武林、谭旭东和孙卫卫等人最近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争着发言。一个热心的老师,几个好学的学生———这不就是最生动的课堂吗?一边吃饭,一边传道解惑,可谓其乐无穷。文化界里的薪火相传,因了笔下情感炽热、浓烈的文字,才显得更加动人。卫卫说道:“看他们的书,等于无数位老师在给我这个小学生上儿童文学课,国内国外,近代现代,上海北京,我的儿童文学老师遍天下。”

读书,是取得成功的必经之路,从前辈作家身上汲取营养,其乐陶陶,甘之如饴。但凡影响深远、成就卓著的文化人,几乎都是个性情鲜明的书痴。读书,也是一种学习,是更可以随时随地、无拘无束、任意自在的学习。从后两辑的内容来看,书痴卫卫是深有体会的。因为读书,才有了如今质朴为人、真诚为文的孙卫卫。

是的,“每个人都可以伟大”,我很喜欢卫卫写作家、诗人第广龙的文章,朴素中自见真知,在平淡的叙述中让人产生不断向上的力量。“伟大”者,并非超越于众人之上的凌然气势,而是活出问心无愧的自己、无限接近理想的自己。

孙卫卫的文字,看似平淡,实则隽永绵长。他如此评价孙犁:“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体会到他作品中的一种朴素之美,而且越读越有味道,如同荷花一样清新、脱俗。”从文字风格来说,喜爱孙犁作品的孙卫卫,与孙犁先生是颇有几分神似的。

我很喜欢这本素雅的书,灰色的封面,白色的书脊,书名与作者名镶嵌在横放的金黄色丝带里,愈发夺目。封面的右边嵌以“世界和平”的小漫画,两个稚童模样的人儿,张大热切期盼的双眼,一个认真地写着,一个在一旁看着,天真烂漫,无限美好。

阅读这本书,我像看到了一张蕴涵深刻的传道授业解惑图,课堂上只有一个学生,在空旷的教室里聚精会神,目不转睛。这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就是孙卫卫,老师却有许多个,其中包括那些已经逝去多年,却留下无数回想的大师们:一向不遗余力地热心助人的胡适,热心教育爱满天下的陶行知,尽心尽责、公私分明的朱自清,认真创作、心疼孩子的老舍,还有用爱拥抱一切的冰心,提倡真话用心写作的巴金……这些从民国年间走来的文化人,像一座座巍峨的高山,让后人敬仰,见贤思齐;又像一汪汪清澈的甘泉,为后人洗濯沾满尘垢的心灵,代之以清亮、透明、真挚。

生不逢时,卫卫是个70后,未能亲炙大师们的教诲。生亦逢时,随着卫卫创作成果的日见丰厚,他的老师更多的是至今还在儿童文学领域里辛勤耕耘的前辈们。我以为《书香·少年时》第一辑里的文章,是卫卫最用情用心的追认,追认前辈们在他的身前留下的温暖脚印。他把前辈作家的音容笑貌近乎真实地再现在读者面前,惟妙惟肖,印象至深。束沛德“读书做事认真,待人处事真诚,言谈写作真挚”;金波感激于母亲和老师的浓浓恩情;樊发稼热心扶持后学,永远心系文学事业的奉献精神;莫言的平易近人;高洪波与安武林的勤学苦练,坚持不懈;俞晓群对出版与文化责无旁贷的使命感……

在《张之路:侠者如斯》中有个普通的句子,在我看来是特别有象征意义的,即“这次,因为喝酒,他知道有一个叫孙卫卫的人特别喜欢儿童文学”。这是孙卫卫的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喜欢”。因为喜欢,才会有带上文学符号的孙卫卫;因为喜欢,才会有这一幅幅让人温暖于心的求学图。

事实上,求学不止于课堂,还在其他的场合里。在饭桌上,张之路问安武林、谭旭东和孙卫卫等人最近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争着发言。一个热心的老师,几个好学的学生———这不就是最生动的课堂吗?一边吃饭,一边传道解惑,可谓其乐无穷。文化界里的薪火相传,因了笔下情感炽热、浓烈的文字,才显得更加动人。卫卫说道:“看他们的书,等于无数位老师在给我这个小学生上儿童文学课,国内国外,近代现代,上海北京,我的儿童文学老师遍天下。”

读书,是取得成功的必经之路,从前辈作家身上汲取营养,其乐陶陶,甘之如饴。但凡影响深远、成就卓著的文化人,几乎都是个性情鲜明的书痴。读书,也是一种学习,是更可以随时随地、无拘无束、任意自在的学习。从后两辑的内容来看,书痴卫卫是深有体会的。因为读书,才有了如今质朴为人、真诚为文的孙卫卫。

是的,“每个人都可以伟大”,我很喜欢卫卫写作家、诗人第广龙的文章,朴素中自见真知,在平淡的叙述中让人产生不断向上的力量。“伟大”者,并非超越于众人之上的凌然气势,而是活出问心无愧的自己、无限接近理想的自己。

孙卫卫的文字,看似平淡,实则隽永绵长。他如此评价孙犁:“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体会到他作品中的一种朴素之美,而且越读越有味道,如同荷花一样清新、脱俗。”从文字风格来说,喜爱孙犁作品的孙卫卫,与孙犁先生是颇有几分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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