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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山散文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09/22 18:32:33 体裁作文
石头山散文体裁作文

篇一:迟子建散文《寻石记》

迟子建散文《寻石记》

我们童年所做的游戏,稍微有点新意的,也不外乎让一个小伙伴扮成白军,我们一伙红军四处去抓他。一抓总能抓得到,他不是藏在柴垛后面,就是躲在狗窝里。每次白军被垂头丧气地捉住的时候我都要想:白军真蠢啊,怪不得胜利的是红军呢!

这些游戏玩得腻了,有一天我们突发奇想,想砸家里的石头玩。听说石头能砸出火花,火花在白天看时不明显,须等到夜里来砸,才能把那火花看得真切和灿烂。

一般的人家都有一块大石头,是冬季用来腌酸菜的。夏季时,这石头闲在院子里,人们就把它当成板凳来使了。老人们坐在上面吸烟锅,女人坐在那里补衣裳。有的时候鸡也会跳上去,在上面叽叽咯咯地叫着,好像那石头是它下的蛋似的。

终于有一个傍晚父母去邻居家串门了。我便与几个小伙伴砸家中的那块青石。它方头方脑的,大约有二十斤重吧,我们每砸一下,都要跳起来为着迸射出来的银白色的火花而欢呼一番,直到它被砸碎为止。

次日清晨,我被母亲给从被窝中揪出来。她呵斥我:“你给我去找个一模一样的石头回来,要不我就剁掉你的贱手!”那石头我们家年复一年地用着,成了我们的老熟人了,它的破碎自然要让母亲大发雷霆的。

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块石头,那样我不就跟白军一样愚蠢了么!我穿上衣服冲出家门,朝河岸走去,我印象中水里有大石头。刚到河畔,就见邻村的打鱼人在收网,他问我一个小孩子这么早出来干什么?我如实说了,他就告诉我说,河里的石头动不得,石头底下藏着龙,我要是搬了石头,龙就会伸出尖爪子把我钩住。

我想河里的石头动不得,山上峭壁旁的石头应该能让人动的。我朝山上走去。到了那里时,正碰上同村的赤脚医生在采药材。他问我一个小女孩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干什么?我说要搬一块石头回家。他就笑着对我说,峭壁旁的石头动不得,它们是山神胸脯上的一块块肌肉,你动一块,等于在山神身上割了一块肉。

既然石头都有它们自己的来历和用场,我就空着手理直气壮地回家了。

母亲根本就不相信她清晨时的一句气话竟然使我独自出去寻石头,更不相信我听到的这些传说。她嗔怪我说:“我看你不用出去找石头了,你自己就是一块石头!”

我真的是石头么?如果是,我可不想做家中的那块石头。我要做山上的石头听风雨,要做水底的石头亲吻鱼。

篇二:走丽水__路也散文《坑根村》

《坑根村》

路 也

坑根村座落在云和梯田的西侧,在海拔千米的山腰上。

坑根村的人世世代代耕种着云和梯田,这村子跟它的千年梯田几乎同样古老。远远望去,这些梯田不同于北方梯田,当蕴含着不同的哲学意味。北方梯田齐整划一,线条直接而硬朗,似在表演团体操或阅兵式,表达出的是某种人民大众的观念。而这里的梯田却有着温润而软绵绵的线条,往复着,盘旋着,在空中划着不规则的弧线,层层递进,从谷地上升到丘陵,然后继续上升,直达高山之巅,每一层都凭着自己的意志慵懒地弯曲着、散淡地延伸着,几欲在风中飘荡起来,进行着不同于集体形态的自由的个体言说。在细雨迷蒙成的湿气与雾霭之中,它们的轮廊时隐时现,庄稼就这样在里面唯美地生长着——初冬在浙南,只是于盈盈绿色之中加进了丝丝略带凉意的斑斓而已。梯田悬挂在那里,它们在视觉上的过于柔媚,几乎变成了一种危险,让人想启动身心的某种防御机制来抵抗。

在坑根村村口,碾米的老水车倚着一面山崖,迎候着来人。水车缓慢地转动着,转动着古老的寂寞,认真地倾听着自己的转轴发出来的每一个细小回声,替大地诉说着悲情。

这其实是一座石头山寨。看上去没有尘土,洁净如洗。房屋高低错落地分布在山坡上,绿竹穿插其中,房屋的体积形状不一,房基和横墙均以青灰色山石建造,而山墙则是黄泥的,瓦是小青瓦,窗是花格窗,上面留有日积月累的生息的痕迹。原生态的巨大鹅卵石铺成了狭窄曲折的巷道,台阶被磨得光滑润泽,时陡时缓。走在巷中,旁边那一块块老石墙布满洇湿的绿苔,那该是村庄八百年时光的潜意识吧,从石墙缝里生长出来一簇又一簇的毛蕨,绿绿地蓬松着,偶尔还有一株灌木从墙缝间钻出来,开着哀歌般的白花,看上去像是茶花。在巷中攀爬,四顾皆青石,满眼皆湿漉漉的绿,没有撑伞,若有若无的雨丝拂面,抬头仰望那窄成一长溜的天空,大片白云正在上面移动,心中猛然掠过一阵岁月流逝的微茫。

几乎看不到人或动物出没。好不容易远远望见有一老者扛着农具缓步默默而行,面貌清幽详和,以为遇见了圣贤。许多人家的木门扉在湿气中已浸泡得发了黑,对联偶尔也是有的,只是看不出朝代,有的院子里,竹竿横过来放置,晾着衣裳,衣裳在细雨中神情落寞,像是永远无人来收,仿佛已晾了上百年。唯一的声响是顺着石巷一侧跳荡着流下来的溪水,水流很急,像在赶路,巷子有多深,水就有多长,清清地不知流往何方。这村子里似乎有一种永远不会被打破的静谧,是一种形而上的静谧,加重着这村子的古旧之颜、尘封之气和破败之美。

村子的祠堂位于村落中心,在一片相对和缓平整的高爽地带。站在祠堂前,望得见不远不近的山岭田畴正站着一棵柚子树,在凋敝的枝叶间竟然还挂了一只没有来得及采摘的青黄色大柚子,醒目而孤零。祠堂称得上宏伟,里面光线有些黯,家什的年代都不可考,木质的匾额、屏风和几案历经了悠远的时光,上面雕刻着的镂空图案却依然清晰,是世俗而具象的,下笔稚拙,透着喜乐。终于在那里见到留守的村民,有些拘谨地热情着,解释说,这村里人家原本就不多,年轻

人又都移居县城或外出打工去了。忽然两只狗吵闹着跑进祠堂,一黄,一黑,都瘦小,细眼细鼻,神情懵懂,让人疑心是从诗经或汉乐府里跑出来的。在留有村庄先祖气息的木椅上坐下,慢吞吞地吃了一碗老茶。老茶是由自产的黑木耳、野香菇、山笋,加上鸡蛋,将原料全都磨碎了,搅拌在一起蒸煮而成的,散发着原始的清香,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感觉满肺腑都绿茫茫雨蒙蒙。

走出祠堂,按来路回返,沿阶下坡,看见有炊烟正从某个陡斜的灰瓦屋顶上飘出来,在微雨里渐渐消散开去,那烟是轻轻淡淡的白色,干净缥缈,似乎是那些正在炉灶里燃烧着的干枯植物的魂魄。忽然想到了“故园”这个词,这是一个缠绵而令人心碎的词汇,我的具体的家乡早已模糊,这坑根村当然也不是我的家乡,但它却是我一直想要寻找的心中的那座故园的模样。

出了村子,来到了一座古廊桥上,桥架在两座山之间,把山两边的僻壤和古道都连接了起来。桥下沟涧里的溪水在乱石间流得猛烈,激起浪花。这东方廊桥不似西方廊桥那样全封闭着,而是半敞式的,将一溜长亭遮在桥的上方,顶上有灰黑色屋瓦翘檐,桥内两侧有倚靠座位。这是浙南山区常见的交通方式,长亭为在桥上行走和歇息的人遮风挡雨,这样的桥偶尔还会用来做集市。这是坑根村的廊桥,不是麦迪逊县的那一座,而我总觉得它还是应该与爱情有些关联的,这廊桥实在是男女相会的好去处。汤显祖在这丽水地区做官期间曾遍走山山水水,并构思了《牡丹亭》,很难说他没有到过坑根村的这座廊桥,在他的想象中,那杜丽娘和柳梦梅在梦中或还魂之后,也许曾在这座廊桥上幽会过吧。

不知道附近有无铁路,但在我的感觉里,总以为会有一列桔黄色火车忽然长鸣着从高高的山间隧道穿过,把孤独的坑根村无端地惊醒一下,然后继续驶往不相干的远方,火车驶过之后,坑根村会重新陷入静寂,无边无沿。除了它自己的静寂,世界上其余的一切,在坑根村看来,不过都是多余的梦罢。

路也的通联:

(250022)济南市济微路106号 济南大学文学院 路冬梅 (身份证姓名)(2000字)

篇三:散文精选

散文精选

西西弗的神话 加 缪

西西弗的神话

加 缪

诸神处罚西西弗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荷马说,西西弗是最终要死的人中最聪明最谨慎的人。但另有传说说他屈从于强盗生涯。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矛盾。各种说法的分歧在于是否要赋予这地狱中的无效劳动者的行为动机以价值。人们首先是以某种轻率的态度把他与诸神放

石头山散文

在一起进行谴责,并历数他们的隐私。阿索玻斯的女儿埃癸娜被朱庇特劫走。父亲对女儿的失踪大为震惊并且怪罪于西西弗,深知内情的西西弗对阿索玻斯说,他可以告诉他女儿的消息,但必须以给柯兰特城堡供水为条件,他宁愿得到水的圣浴,而不是天火雷电。他因此被罚下地狱,荷马告诉我们西西弗曾经扼往过死神的喉咙。普洛托忍受不了地狱王国的荒凉寂寞,他催促战神把死神从其战胜者手中解放出来。

还有人说,西西弗在临死前冒失地要检验他妻子对他的爱情。他命令她把他的尸体扔在广场中央。不举行任何仪式。于是西西弗重堕地狱。他在地狱里对那恣意践踏人类之爱的行径十分愤慨。她获得普洛托的允诺重返人间以惩罚他的妻子。但当他又一次看到这大地的面貌,重新领略流水、阳光的抚爱,重新触摸那火热的石头、宽阔的大海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愿回到阴森的地狱中去了。冥王的诏令、气愤和警告都无济于事。他又在地球上生活了多年,面对起伏的山峦,奔腾的大海和大地的微笑他又生活了多年。诸神于是进行干涉。墨丘利跑来揪住这冒犯者的领子,把他从欢乐的生活中拉了出来,强行把他重新投入地狱,在那里,为惩罚他而设的巨石已准备就绪。

我们已经明白: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他之所以是荒谬的英雄,还因为他的激情和他所经受的磨难。他藐视神明,仇恨死亡,对生活充满激情,这必然使他受到难以用言语尽述的非人折磨: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没有效果的事业。而这是为了对大地的无限热爱必须付出的代价。人们并没有谈到西西弗在地狱里的情况。创造这些神话是为了让人的想象使西西弗的形象栩栩如生。在西西弗身上,我们只能看到这样一幅图画:一个紧张的身体千百次地重复一个动作:搬动巨石,滚动它并把它推至山顶;我们看到的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看到的是紧贴在巨石上的面颊,那落满泥士、抖动的肩膀,沾满泥士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士的人的双手。经过被渺渺空间和永恒的时间限制着的努力之后,目的就达到了。西西弗于是看到巨石在几秒钟内又向着下面的世界滚下,而他则必须把这巨石重新推向山顶。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

正是因为这种回复、停歇,我对西西弗产生了兴趣。这一张饱经磨难近似石头般坚硬的面孔已经自己化成了石头!我看到这个人以沉重而均匀的脚步走向那无尽的苦难。这个时刻就像一次呼吸那样短促,它的到来与西西弗的不幸一样是确定无疑的,这个时刻就是意识的时刻。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中,他离开山顶并且逐渐地深入到诸神的巢穴中去,他超出了他自己的命运。他比他搬动的巨石还要坚硬。

如果说,这个神话是悲剧的,那是因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若他行的每一步都依靠成功的希望所支持,那他的痛苦实际上又在那里呢?今天的工人终生都在劳动,终日完成的是同样的工作,这样的命运并非不比西西弗的命运荒谬。但是,这种命运只有在工人变得有意识的偶然时刻才是悲剧性的。西西弗,这诸神中的无产者,这进行无效劳役而又进行反叛的无产者,他完全清楚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在他下山时,他想到的正是这悲惨的境地。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不存在不通过蔑视而自我超越的命运。

如果西西弗下山推石在某些天里是痛苦地进行着的,那么这个工作也可以在欢乐中进行。这并不是言过其实。我还想象西西弗又回头走向他的巨石,痛苦又重新开始。当对大地的想象过于着重于回忆,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这就是巨石的胜利,这就是巨石本身。巨大的悲痛是难以承担的重负。这就是我们的客西马尼之夜。但是,雄辩的真理一旦被认识就会衰竭。因此,俄狄浦斯不知不觉首先屈从命运。而一旦他明白了一切,他的悲剧就开始了。与此同时,两眼失明而又丧失希望的俄狄浦斯认识到,他与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一个年轻姑娘鲜润的手。他于是毫无顾忌地发出这样震撼人心的声音:“尽管我历尽艰难困苦,但我年逾不惑,我的灵魂深邃伟大,因而我认为我是幸福的。”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里洛夫都提出了荒谬胜利的法则。先贤的智慧与现代英雄主义汇合了。

人们要发现荒谬,就不能不想到要写某种有关幸福的教材。“哎,什么!就凭这些如此狭窄的道路???”但是,世界只有一个。幸福与荒谬是同一大地的两个产儿。若说幸福一定是从荒谬的发现中产生的,那可能是错误的。因为荒谬的感情还很可能产生于幸福。“我认为我是幸福的”,俄狄浦斯说,而这种说法是神圣的。它回响在人的疯狂而又有限的世界之中。它告诫人们一切都还没有也从没有被穷尽过。它把一个上帝从世界中驱逐出去,这个上帝是怀着不满足的心理以及对无效痛苦的偏好而进入人间的。它还把命运改造成为一件应该在人们之中得到安排的人的事情。

西西弗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此。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同样,当荒谬的人深思他的痛苦时,他就使一切偶像哑然失声。在这突然重又沉默的世界中,大地升起千万个美妙细小的声音。无意识的、秘密的召唤,一切面貌提出的要求,这些都是胜利必不可少的对立面和应付的代价。不存在无阴影的太阳,而且必须认识黑夜。荒谬的人说“是”,但他的努力永不停息。如果有一种个人的命运,就不会有更高的命运,或至少可以说,只有一种被人看作是宿命的和应受到蔑视的命运。此外,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在这微妙的时刻,人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西西弗回身走向巨石,他静观这一系列没有关联而又变成他自己命运的行动,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是在他的记忆的注视下聚合而又马上会被他的死亡固定的命运。因此,盲人从一开始就坚信一切人的东西都源于人道主义,就像盲人渴望看见而又知道黑夜是无穷尽的一样,西西弗永远行进。而巨石仍在滚动着。

我把西西弗留在山脚下!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而西西弗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士。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散文赏读之二 说品味 董桥

说品味

董 桥

中国化学家张子高业余收藏古墨出名,藏品近千方,其中不少是明清墨中至宝。写过多篇考证古墨的文章,还同叶恭绰、张纲伯、尹润生三位藏墨家编写《四家藏墨图》。好墨讲究胶轻、烟细、杆熟,自然牵涉胶体化学的学问;张子高学化学,后来又专攻化学史,难怪他说:“藏墨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研究化学史的一个小方面。”职业和趣味竟如绿叶配牡丹,很难得。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也有这份福气,他主张研究中国古建筑必须重“见”,不能只靠看书看图,一生游历不少山川。《平郊建筑杂录》里提到他和夫人林徽音一九二三年在香山途中发现杏子口山沟南北两崖上的三座小小石佛龛,几块青石板经历了七百多年风霜,石雕的南宋风神依稀可辨,说是“虽然很小,却顶着一种超然的庄严,镶在碧澄澄的天

空,给辛苦的行人一种神秘的快感和美感”。建筑家有这样的领会,梁思成名之为“建筑意”。 “意”,不太容易言传,等于品味、癖好之微妙,总是孕含一点“趣”的神韵,属于纯主观的爱恶,玄虚不可方物,如声色之醉人,几乎不能理喻。英文里说sensibility、说taste也一样,就算是对人对事对物的即兴反应,毫无公式系统可套。Susan

Sontag在Notes on

“Camp”里指出“趣味”无“体”(system)亦无“物”(proofs);“趣味”若竟能归为体系、附会实证,则“趣味”已非“趣味”,“趣味”凝固成“理念”(idea)矣。这正是袁宏道所谓“世人所难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这是对的。但是,袁中郎笑人慕趣之名,求趣之似,辨说书画、涉猎古董以为清,寄意玄虚,脱迹尘纷以为远,说这些都是趣之皮毛,未免犯了知识势利的弊病。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一心追求高级文化之神情旨趣,恐怕变得有身如桎,有心如棘,入理愈深,去趣愈远,终致身价太高而找不到市场出路。这一层苏珊·桑达看得比较通透;她标举俗中求雅的享乐主义也是“高品味”,“有品味有修养的人从此得以开怀,不必日夜为杞忧所累。这是可以帮助消化的”。琴棋书画的最高境界讲究能收能放,与此同理。张岱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跟大学问家的心境虽然不同,但断非胸无丘壑、一俗到底,不然明朝亡后他又何苦入山著书?萧伯纳说凯撒有“知”(common

sense)有“趣”(good

taste),所以一生毫无发明(originality),更无道德勇气(moral

courage)。萧翁此论当不得真,他只是在故意挖苦西方用其人的“趣味”作为判断其人的精神境界之标准。

品味跟精神境界当然分不开,可惜庸俗商业社会中把人的道德操守和文化修养都化成“交换价值”,视之如同“成品”,只认标签不认内涵,品味从此去“品”何止千里!梁启超向清华校长曹云祥推荐陈寅恪,曹问:“陈是哪一国博士?”梁答:“他不是博士,也不是硕士。”曹又问:“他有没有著作?”梁答:“他没有著作。”曹说:“既不是博士,又没有著作,这就难了!”梁大怒,说:“我梁某也没有博士学位,著作算是等身了,但总共还不如陈先生寥寥数百字有价值!”(事见黄延复著《陈寅恪事略》)由此可知梁任公学问、胸襟跟曹云祥不同:前者知趣,后者乏味;明乎此则会心微笑可也!

懂得看破功利社会怪现象而发出会心微笑的人,才能洞识“现代品味”的真谛,才可以在交换价值市场上立足且自得其趣。现代人看到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的伯夷,实在应该发笑,不笑就真是铁石心肠了。在这样精致的按钮时代里,没有这一点品味的人注定寂寞。品无高下,要在一“巧”字耳!美国有个Dan

Hurley

专写一分钟小说,他有一篇小说的故事说一位汉子半生潦倒,事业屡试屡败,终于决心放弃追求成功,转而向世人袒露心中的失败意识,开设一家招牌叫“温啤酒坏食品”(Warm Beer﹠Lousy

Food)的馆子;岂料人人看了大为赞赏,都说他至情至性,天下一怪,馆子客似云来,汉子从此腾达了。说知趣,说品味,这个人算是正等正觉最上乘了:计穷虑迫、心机震撼之后灵机顿通,既不孤芳自赏,也不随波逐流,结果性情和生计都保住了。所谓“窗内人于窗纸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他深谙此趣。

虽说“花不可以无蝶”、“石不可以无苔”,到底“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花圃”;现代人身在城中,心在城中,殊难培养层次太高深的文化品味;但是,培养求知的兴趣,多少可以摆脱心中的围城。知识可旧可新,可中可西,可真迹,可复制,不必僵持,也不一定都能化成力量,却大半可以增添生活情趣,减轻典章制度消磨出来的精神溃疡。张

子高耽悦古墨,梁思成醉心山川,张石公酷爱繁华,说是求“知”求“趣”,实际上也流露出他们对人性的无限体贴。William

Empson谈“都邑野趣”(urban

pastoral)也可作如是观。品味原是可以这样调节出来的。

散文品读之三 吃饭 钱钟书

钱钟书

吃饭有时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这种主权旁移,包含着一个转了弯的、不甚朴素的人生观。辩味而不是充饥,变成了我们吃饭的目的。舌头代替了肠胃,作为最后或最高的裁判。不过,我们仍然把享受掩饰为需要,不说吃

菜,只说吃饭,好比我们研究哲学或艺术,总说为了真和美可以利用一样。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人利用,所以存在;偏是无用的东西会利用人,替它遮盖和辩护,也能免于抛弃。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把国家分成三等人,相当于灵魂的三个成份;饥渴吃喝是灵魂里最低贱的成份,等于政治组织里的平民或民众。最巧妙的政治家知

道怎样来敷衍民众,把自己的野心装点成民众的意志和福利;请客上馆子去吃菜,还顶着吃饭的名义,这正是舌头对肚子的籍口,彷佛说:“你别抱怨,这有你的份!你享着名,我替你出力去干,还亏了你什么?”其实呢,天知道——更有饿瘪的肚子知道——若专为充肠填腹起见,树皮草根跟鸡鸭鱼肉差不了多少!真想不到,

在区区消化排泄的生理过程里还需要那么多的政治作用。

古罗马诗人波西蔼斯(Persius)曾慨叹说,肚子发展了人的天才,传授人以技术(Magister artisingeni

que

largitor

venter)。这个意思经拉柏莱发挥得淋漓尽致,《巨人世家》卷三有赞美肚子的一章,尊为人类的真主宰、各种学问和职业的创始和提倡者,鸟飞,

兽走,鱼游,虫爬,以及一切有生之类的一切活动,也都是为了肠胃。人类所有的创造和活动(包括写文章在内),不仅表示头脑的充实,并且证明肠胃的空虚。饱满的肚子最没用,那时候的头脑,迷迷糊糊,只配作痴梦;咱们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律:吃了午饭睡中觉,就是有力的证据。我们通常把饥饿看得太低了,只说它产生

了乞丐,盗贼,娼妓一类的东西,忘记了它也启发过思想、技巧,还有“有饭大家吃”的政治和经济理论。德国古诗人白洛柯斯(B.H.Brockes)做赞美诗,把上帝比作“一个伟大的厨师傅(der

gross

Speisemeister)”,做饭给全人类吃,还不免带些宗教的稚气。弄饭给我们吃的人,决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翁。这样的上帝,不做也罢。只有为他弄了饭来给他吃的人,才支配着我们的行动。譬如一家之主,并不是挣钱养家的父亲,倒是那些乳臭未干、安坐着吃饭的孩子;这一点,当然做孩子时不会悟到,而父亲们也决不甘承认的。拉柏莱的话似乎较有道理。试想,肚子一天到晚要我们把茶饭来向它祭献,它还

不是上帝是什么?但是它毕竟是个下流不上台面的东西,一味容纳吸收,不懂得享受和欣赏。人生就因此复杂了起来。一方面是有了肠胃而要饭去充实的人,另一方面是有饭而要胃口来吃的人。第一种人生观可以说是吃饭的;第二种不妨唤作吃菜的。第一种人工作、生产、创造,来换饭吃。第二种人利用第一种人活动的结果,

来健脾开胃,帮助吃饭而增进食量。所以吃饭时要有音乐,还不够,就有“佳人”、“丽人”之类来劝酒;文雅点就开什么销寒会、销夏会,在席上传观法书名画;甚至赏花游山,

把自然名胜来下饭。吃的菜不用说尽量讲究。有这样优裕的物质环境,舌头像身体一般,本来是极随便的,此时也会有贞操和气节了;许多从前惯吃的东西,现在吃了彷佛玷污清白,决不肯再进口。精细到这种田地,似乎应当少吃,实则反而多吃。假使让肚子作主,吃饱就完事,还不失分寸。舌头拣精拣肥,贪嘴不顾性命,结果是肚子倒霉受累,只好忌嘴,舌头也只能像李逵所说“淡出鸟来”。这诚然是它馋得忘了本的报应!如此看来,吃菜的人生观似乎欠妥。

不过,可口好吃的菜还是值得赞美的。这个世界给人弄得混乱颠倒,到处是磨擦冲突,只有两件最和谐的事物总算是人造的:音乐和烹调。一碗好菜彷佛一只乐曲,也是一种一贯的多元,调和滋味,使相反的分子相成相济,变作可分而不可离的综合。最粗浅的例像白煮蟹和醋,烤鸭和甜酱,或如西菜里烤猪肉(Roast

pork)和苹果泥(Apple

sauce)、渗鳘鱼和柠檬片,原来是天涯地角、全不相干的东西,而偏偏有注定的缘份,像佳人和才子,母猪和癞象,结成了天造地设的配偶、相得益彰的眷属。到现在,他们亲热得拆也拆不开。在调味里,也有来伯尼支(Leibniz)的哲学所谓“前定的调和”(Harmon

ia

praestabilita),同时也有前定的不可妥协,譬如胡椒和煮虾蟹、糖醋和炒牛羊肉,正如古音乐里,商角不相协,徵羽不相配。音乐的道理可通于烹饪,孔子早已明白,所以《论语》上记他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可惜他老先生虽然在《乡党》一章里颇讲究烧菜,还未得吃道三昧,在两种和谐里,偏向音乐。譬如《中庸》讲身心修养,只说“发而中节谓之和”,养成音乐化的人格,真是听乐而不知肉味人的话。照我们的意见,完美的人格,“一以贯之”的“吾道”,统治尽善的国家,不仅要和谐得像音乐,也该把烹饪的调和悬为理想。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追随孔子,而愿意推崇被人忘掉的伊尹。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哲学家厨师,在他眼里,整个人世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吕氏春秋·本味篇》记伊尹以至味说汤那一大段,把最伟大的统治哲学讲成惹人垂涎的食谱。这个观念渗透了中国古代的政治意识,所以自从《尚书·顾命》起,做宰相总比为“和羹调鼎”,老子也说“治国如烹小鲜”。孟子曾赞伊尹为“圣之任者”,柳下惠为“圣之和者”,这里的文字也许有些错简。其实呢,允许人赤条条相对的柳下惠,该算是个放“任”主义者。而伊尹倒当得起“和”字——这个“和”字,当然还带些下厨上灶、调和五味的涵意。

吃饭还有许多社交的功用,譬如联络感情、谈生意经等,那就是“请吃饭”了。社交的吃饭种类虽然复杂,性质极为简单。把饭给自己有饭吃的人吃,那是请饭;自己有饭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饭,那是赏面子。交际的微妙不外乎此。反过来说,把饭给予没饭吃的人吃,那是施食;自己无饭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饭,赏面子就一

变而为丢脸。这便是慈善救济,算不上交际了。至于请饭时客人数目的多少,男女性别的配比,我们改天再谈。但是趣味洋溢的《老饕年鉴》(Almanachdes

Courmands)里有一节妙文,不可不在此处一提。这八小本名贵希罕的奇书,在研究吃饭之外,也曾讨论到请饭的问题。大意说:我们吃了人家的饭

该有多少天不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时间的长短按照饭菜的质量而定;所以做人应当多多请客吃饭,并且吃好饭,以增进朋友的感情,减少仇敌的毁谤。这一番议论,我诚恳地介绍给一切不愿彼此成为冤家的朋友,以及愿意彼此变为朋友的冤家。至于我本人呢,恭候诸君的邀请,努力奉行猪八戒对南山大王手下小妖说的话:“

不要拉扯,待我一家家吃将来。”

散文赏读之四:谈哭 周汝昌

谈 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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