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白雀(一)前三章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11/14 21:5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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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雀(一)
  差不多每个地方上的文艺宣传队,都是由这个地方上的学校提供剧本并负责排练的.桑乔既是油麻地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导演,也是油麻地地方文艺宣传队的导演
  桑乔的导演不入流,但却很有情趣.他不会去自己做动作,然后让人学着做.因为他的动作总不能做到位,他嘴里对人说:“瞧着我,右手这么高高地举起来.”但实际上他的右手却并未高高地举起来,倒象被鹰击断了的鸡翅膀那么聋拉着.人家依样画葫芦,照他的样做了,他就生气.可人家说:“你就是这个样子.”于是,桑乔就知道了,他不能给人做样子.这样一来,他倒走了大家的路子:不动手动脚,而是坐在椅子上或倚在墙上,通过说,让演员自己去体会,去找感觉.
  桑乔导演的戏,在这一带很有名气.
  桑乔既是一个名校长,又是一个名导演.
  农村文艺宣传队,几乎是常年活动的.农忙了,上头说要鼓劲,要有戏演到田头场头;农闲了,上头说,闲着没事,得有个戏看看,也好不容易有个工夫好好看看戏;过年过节了,上头说,要让大伙高高兴兴的,得有几场戏.任何一种情况,都是文艺宣传队活动的理由.
  油麻地地方文艺宣传队,在大多数情况之下,是与油麻地小学的文艺宣传队混合在一起的,排练的场所,一般都在油麻地小学的一幢草房子里.
  排练是公开的,因此,实际上这地方上的人,在戏还没有正式演出之前,就早已把戏看过好几遍了.他们屋前屋后占了窗子,或者干脆挤到屋里,看得有滋有味.这时,他们看的不是戏,而是看的如何排戏.对他们来说看如何排戏,比看戏本身更有意思.一个演员台词背错了,只好退下去重来,这有意思.而连续上台三回,又同样退下去三回,这便更有意思.
  一场不拉看排练的是秦大奶奶.
  油麻地小学校园内,唯一一个与油麻地小学没有关系的住户,就是孤老婆子秦大奶奶.只要一有排练,她马上就能知道.知道了,马上就搬了张小凳拄着拐棍来看.她能从头至尾地看,看到深夜,不住地打纯了,也还坐在那儿老眼昏花地看.为看得明白一些,她还要坐到正面来.这时,她的小凳子,就会放到了离桑乔的藤椅不远的一块显著的地方.有人问她:称听明白了吗?”她朝人笑笑,然后说:“听明白啦:他把一碗红烧肉全吃啦.”要不就说:“听明白啦:王三是个苦人,却找了一个体面媳妇.”众人就乐,她也乐.
  今年的夏收夏种已经结束,油麻地地方文艺宣传队要很快拿出一台戏来,已在草房子里排练了好几日了,现在正在排练一出叫《红菱船》的小戏.女主角是十八岁的姑娘白雀.
  白雀是油麻地的美人.油麻地一带的人说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儿,常习惯用老戏里的话说是“美人”.
  白雀在田野上走,总会把很多目光吸引过去.她就那么不显山不露水地走,但在人眼里,却有说不明白的耐看.她往那儿一站,象棵临风飘动着嫩叶的还未长成的梧桐树,亭亭玉立,依然还是很耐看.
  白雀还有一副好嗓子.不宏亮,不宽阔,但银子样清脆.
  桑乔坐在椅子上,把双手垂挂在扶手上,给白雀描绘着:一条河,河水很亮,一条小木船,装了一船红菱,那红菱一颗一颗的都很鲜艳,惹得人都想看一眼;一个姑娘,就像你这样子的,撑着这只小船往前走,往前走,船头就听见击水声,就看见船头两旁不住地开着水花;这个姑娘无心看红菱一一红菱是自家的,常看,不稀罕,她喜欢看的是水上的、两岸的、天空的好风景;前面是一群鸭,船走近了,才知道,那不是一群鸭,而是一群鹅;芦苇开花了,几只黄雀站在芦花顶上叫喳P查,一个摸鱼的孩子用手一拨芦苇,露出了脸,黄雀飞上了天;水码头上站着一个红衣绿裤的小媳妇,眯着对眼睛看你的船,说菱角也真红,姑娘也真白,姑娘你就把头低下去看你的红菱;看红菱不要紧,小木船撞了正开过来的大帆船,小船差点翻了,姑娘你差点跌到了河里,你想骂人家船主,可是没有道理,只好在心里骂自己;姑娘一时没心思再撑船,任由小船在水上漂;漂出去一二里,河水忽然变宽了,浩浩荡荡的,姑娘你心慌了,姑娘你脸红了一一你想要到的那个小镇,就立在前边不远的水边上;一色的青砖,一色的青瓦,好一个小镇子,姑娘你见到小镇时,已是中午时分,小镇上,家家烟囱冒了烟,烟飘到了水面上,像飘了薄薄的纱;你不想再让小船走了,你怕听到大柳树下笛子声一一大柳树下,总有个俊俏后生在吹笛子……
  桑乔的描绘,迷住了一屋子人.
  白雀的脸红了好几回,仿佛那船上的姑娘真的就是她.
  这出小戏,就只有一把笛子伴奏.吹笛子的是蒋一轮.
  桑桑最崇拜的一个人就是蒋一轮.蒋一轮长得好,笛子吹得好,篮球打得好,语文课讲得好……桑桑眼里的蒋一轮,是由无数个好加起来的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蒋一轮长得很高,但高得不蠢,高得匀称、恰当.油麻地不是没有高个,但不是高得撑不住,老早就把背驼了,就是上身太长,要不又是两条腿太长,像立在水里的灰鹤似的.蒋一轮只让人觉得高得好看.蒋一轮的头发被他很耐心地照料着,一年四季油亮亮的,分头,但无一丝油腔滑调感,无一丝阔小开的味道,很分明的一道线,露出青白的头皮,加上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就把一股挡不住的文气透给人.
  蒋一轮的笛子能迷倒一片人.
  蒋一轮的笛子装在一只终年雪白的布套里.他取出笛子时,总是很有章法地将布套折好放到口袋里,绝不随便一团巴塞到裤兜里.在蒋一轮看来,笛子是个人,那个布套就是这个人的外衣.一个人的外衣是可以随便团巴团巴乱塞一处的吗?蒋一轮在吹笛子之前,总要习惯地用修长的手指在笛子上轻轻抚摸几下,样子很像一个人在抚摸他所宠爱的一只猫或一条小狗.笛子横在嘴边时,是水平的.蒋一轮说,笛子吹得讲究不讲究,第一眼就看笛子横得水平不水平.蒋一轮的笛子横着时,上面放个水平尺去测试,水平尺上那个亮晶晶的水珠肯定不偏不倚地在当中.蒋一轮吹笛子从来不坐下来吹.这或许是因为蒋一轮觉得坐下来,会把他那么一个高个儿白白地浪费了.但蒋一轮说:‘笛子这种乐器,就只能站着去吹.”最潇洒时,是他随便倚在一棵树上或倚在随便一个什么东西上.那时,他的双腿是微微交叉的.这是最迷人的样子.
  桑桑每逢看见蒋一轮这副样子,便恨胡琴这种乐器只能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拉.
  《红菱船》的曲子就是蒋一轮根据笛子这种乐器的特性,自己作的,蒋一轮自然吹得得心应手.
  桑乔将《红菱船》已导演出来了点样子之后,就对蒋一轮与白雀说:“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另找个地方,再去单练吧.”
  第三章 白雀(一)——二
  晚上,桑桑在花园里循声捉蟋蟀,就听见荷塘边的草地上有笛子声,隔水看,白雀正在笛子声里做动作.今晚的月亮不耀眼,一副迷离恍惚的神气.桑桑看不清蒋一轮与白雀,但又分明看得清他们的影子.蒋一轮倚在柳树上,用的是让桑桑最着迷的姿势:两腿微微交叉着.白雀的动作在这样的月光笼罩下,显得格外的柔和.桑桑坐在塘边,呆呆地看着,捉住的几只蟋蟀从盒子里趁机逃跑了.
  微风翻卷着荷叶,又把清香吹得四处飘散.几支尚未绽开的荷花立在月色下像几支硕大的毛笔,黑黑地竖着.桑桑能够感觉到: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开放.
  夜色下的笛子声不太像白天的笛子声,少了许多明亮和活跃,却多了些忧伤与神秘.夜越深越是这样.
  路过塘边的人,都要站住听一会,看一会.听一会,看一会,又走了.但桑桑却总在听,总在看.桑桑在想:有什么样的戏,只是在月光下演呢?
  不知是哪个促狭鬼,向池塘里投掷了一块土疙瘩,发一声“咚”的水响,把蒋一轮的笛音惊住了,把白雀的动作也惊住了.
  桑桑在心里朝那个投掷土疙瘩的人骂了一声:“讨厌!”但笛音又响起来了,动作也重新开始.如梦如幻.
  过了一个星期,彩排结束后,桑乔说:“《红菱船》怕是今年最好的一出戏了.”
  演出是在一个晴朗无风的夜晚.演出的消息几天前就已传出去了,来看演出的人很多.舞台就设在油麻地小学的操场上.在通往油麻地小学操场的各条路上,天未黑,人便一缕一缕地往这边走了.老头老太太,大多扛了张板凳,而孩子们心想:操场四周都是树,到时爬树上看吧.因此,他们大多就空了手,轻松地跑着,跳着,叫着.油麻地小学文艺宣传队与油麻地地方文艺队的演出水平,是这一带最好的,因此,来看演出的绝非仅仅只有油麻地的人,差不多,引来了方圆十里地的人.油麻地一些人家估计一些住在远处的亲戚也要过来,就多扛了一些凳子.因此,离演出还早,场地上就已放了无数张凳子了,看上去挺壮观.
  化妆室就设在用做排练场的那幢草房子里.来得早的人,就围在窗口门口看化妆.桑乔手掌上涂满了各色油彩.演员们就从他手下,一个个地过着.若是个过场的或不重要的,桑乔就三下两下地将他们打发过去.若是一个重要角色,桑乔就很认真,妆化得差不多了,就让那个演员往后退几步,他歪头看看,叫演员凑上来,让他再作仔细修改,就像一个作文章的人,仔细地修改他的文章一样.
  乐队在门外已开始调音、试奏.
  桑乔化妆着化妆着,心里老觉得今天好像有点什么事情,偶尔抬头看了一眼,一下看到了心神不宁的蒋一轮,他突然明白了:白雀还没化妆呢.他问道:“白雀呢?”
  “白雀还没有来.”有人一旁答道.
  桑乔在嘴里嘀咕了一声:“怎么搞的?该来了.”心想离演出还有些时间,就依然去给那些演员化妆.
  蒋一轮屋里屋外不安地转悠已经好一会了,看看手表,离演出时间已不远了,终于走到桑乔身边,轻声说道:“桑校长,她还没有来.”
  桑乔无心再去仔细化妆手里的一个演员,说声“行了”,就丢下那个演员,对一个叫‘泣酸子”的演员说:“二酸子,你去她家找找她.”
  二酸子上路了.
  桑乔追出来:“快点.”
  “唉!”二酸子穿过人群跑起来.
  演员、乐队以及围观的人,不一会就都知道了白雀未到,就把一句话互相重复着:“白雀还没有来呢.”又过不一会,这话就传到了操场上,认识不认识的都在说:“白雀还没有来呢.”觉得事情似乎挺重大,于是也就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
  二酸子过不一会回来了,对桑乔说:“白雀他父亲不让她来.”
  桑乔问:“为什么?”
  二酸子不知为什么看了蒋一轮一眼,转而回答桑乔:“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两三个演员没化妆,桑乔说:“自己化妆吧.”又对宣传队的具体负责人说:唯时演出,我去白雀家一趟.”说完就走,一句话一半留在门里,一半留在门外:“谁都可以不来,但白雀不能不来.”
  两盏汽油灯打足了气,“璞璞璞”地燃烧着,一旦高悬,立即将舞台照得一片光明.
  演出准时进行.但台下的人一边看演出,一边就在下面互相问:“白雀来了吗?”台后的演员也在互相问:“白雀来了吗?”
  桑桑看到蒋一轮在吹笛子时,不时拿眼睛往通往操场的路上膘.好几回,蒋一轮差一点把曲子吹错了,幸亏是合奏,很用心的桑桑用胡琴将这些小漏洞一一补住了.桑桑看到,蒋一轮用感激和夸奖的目光看了他好几回.
  幕间,人们在空隙里几乎将询问变成了追问:“白雀来了没有?”
  又一个节目开始时,人们的注意力就集中不起来,场上的秩序不太好.
  演员们开始抱怨白雀:“这个白雀,搞得演出要演不下去了.”
  演了三个小节目,白雀还未到.人们从“白雀偶然疏忽了,忘了演出时间了”的一般想法上移开去,在问:“白雀为什么没有来?”都认为是有原因的,便开始了猜测,心思就老不在台上演出的节目上.仿佛他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看演出的,而是来专门研究“白雀为什么没有来”这样一个问题的.当他们听说白雀是被她的父亲白三拦在了家中时,猜测就变得既漫无边际,又十分具体了.台下一片卿卿喳喳,想看节目的人也听不太分明了,注意力反而被那些有趣的猜测吸引了.因此,这时台上的演出,实际上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台前台后的演员都很着急:“白雀怎么还不来呢?”
  忽然有人大声说:“白雀来了!”
  先是孩子们差不多一起喊起来:‘噢——白雀来了——”大人们看也不看,就跟着喊.
  众人都去望路上,台上的演员和乐队也都停住了望路上——月光下的路,空空荡荡.
  “哪儿有白雀?”“没有白雀.”“谁胡说的?”一场的人,去哪儿找那个胡说的人!众人只当穿插进来了一个节目,这个节目让他们觉到了一阵小小的冲动.
  台上的演出继续进行.台下的人暂时先不去想白雀,勉勉强强地看着,倒有了一阵好秩序.演员们也就情绪高涨.那个男演员,亮开喉咙大声吼,吼得人心一阵激动.本是风吹得树叶响,但人却以为是那个男演员的声音震得树叶“沙沙”响.桑桑把胡琴拉得摇头晃脑,揉弦揉走了音.只有蒋一轮,还是心不在焉,笛子吹得结结巴巴,大失往日的风采.人也没有从前一吹笛子就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显得有点僵硬.
  一个女演员做着花样,一摇一晃,风吹杨柳似地走上台来.她一直走到了台口,让人觉得她马上就要走下台来了.下面一个动作,是她远眺大河上有一叶白帆飘过来.她身子向前微侧,突然说出一句:“那不是白雀吗?”神情就像说的是戏里头的一句台词.
  众人起先反应不过来,还盯着她的脸看.
  她踞起脚,用手往路上一指:“白雀!”
  众人立即站起来,扭头往路上看,只见路上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子.
  “是白雀!”
  “就是白雀!”
  众人就看着白雀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白雀并不着急.人们隐隐约约地看到,她一路走,还一路不时地伸手抓一下路边的柳枝或蹲下来采支花什么的.人们不生气,倒觉得白雀也真是不一般.
  靠近路口,不知是谁疑惑地说了一声:“是白雀吗?”
  很多人跟着怀疑:“是白雀吗?”
  话立即传过来:“是周家的二丫!”
  于是众人大笑.因为周家的二丫,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姑娘,一个“二百五”.
  二丫走近了,明亮的灯光下,众人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是二丫.
  二丫见那么多人朝她笑,很不好意思,又袅袅娜娜地走进了黑暗的树荫里.
  台上那个女演员满脸通红,低下头往后台走.再重上台来时,就一直不大好意思,动作做没做到家,唱也没唱到家,勉强对付着.
  台下有人忽然学她刚才的腔调:“那不是白雀吗?”
  众人大笑.
  女演员没唱完,羞得赶紧往后台跑,再也没有肯上台.
  台下的秩序从此变得更加糟不可言.很多人不想演了.桑桑和其它孩子、大人、乐手坐在台上很尴尬,不知道是撤下台来还是坚持着在台上.
  台下的人很奇怪:非想见到白雀不可.其实,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并不认识白雀,更谈不上对白雀演戏的了解.只是无缘无故地觉得,一个叫白雀的演员没有来,不是件寻常的事情.而互相越是说着白雀,就越觉得今天他们之所以来看戏,实际上就是来看白雀的,而看不到白雀,也就等于没有看到戏.这种情绪慢慢地演变成了对演出单位的恼火:让我们来看戏,而你们的白雀又没有来,这不是讴人么?这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又等了等,终于有了想闹点事的心思.
  演员们说:“不要再演了.”
  宣传队的负责人说:“桑校长没回来.演不演,要得到他的同意.”
  “桑校长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有几个演员走到路口去望,但没有望见桑乔.
  台下终于有人叫:“我们要看白雀!”
  很多人跟着喊:“我们要看白雀!”
  这时演员们即使想演,实际上也很难演下去了.
  演员与乐队都撤到了后台.
  台下乱哄哄的像个集市.
  蒋一轮站在一棵梧桐树的黑影里,一脸沮丧.
  桑乔终于回来.演员们连忙将他围住,就听他说了一声:“我真想将白三这厮一脚瑞进大粪坑里!”
  第三章 白雀(一)——三
  宣传队临时解散了.
  蒋一轮一连十多天也没见着白雀,一有空就到河边上吹笛子.白雀的家就在河那边的村子里.他想,白雀一定能听到他的笛子声.蒋一轮什么曲子也不吹,就吹《红菱船》,从头到尾地吹.吹的时候,直让桑桑觉得,白雀也在,并且正在出神地做那些优美的动作.
  对岸,有人站到河边来听蒋一轮吹笛子,但没有一个知道蒋一轮的心思,听了一阵,都说:畴老师吹笛子吹得好.”听得很高兴,仿佛那笛子是为他们吹的.
  蒋一轮吹笛子时,桑桑就站在自家水码头上看.但桑桑一直就没有看到白雀的影子.白雀仿佛永远地消失了.
  蒋一轮不屈不挠地吹着.
  但白雀就是没有出来.
  这是个星期天,蒋一轮一清早就去了河边上.蒋一轮今天的笛子吹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一往情深,如泣如诉.
  秦大奶奶既不知道蒋一轮吹笛子的用意,又不懂得音乐.她只是觉得这个蒋老师笛子吹得真苦,就颤颤巍巍地端来一碗水:“歇歇,喝口水再吹.”
  蒋一轮很感谢秦大奶奶一一蒋一轮现在很容易感谢人,喝了水,重新给笛子换了张竹膜.继续吹下去.
  蒋一轮直吹得人厌烦了,就听对岸有人说:健个蒋老师,有劲没处使了.”
  蒋一轮的笛音就象一堆将要燃尽的火,慢慢地矮下去.他朝对岸望望,垂着双手离开了.
  桑桑突然地看到白雀朝河边走来了.
  白雀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好像清瘦了一些.她一出现在桑桑的视野里,桑桑就觉得天地间忽然地亮了许多.白雀走着,依然还是那样轻盈的步伐.她用双手轻轻抓着被放到了胸前的那根又黑又长的辫子,一方头巾被村巷里的风吹得飞扬了起来.
  桑桑看到,白雀走到岸边时,眼睛朝刚才发出笛音的那棵谏树下看了一眼.当她看到了谏树下已空无人影时,她向对岸到处张望了一下.而当她终于还是没有看到人影时,不免露出怅然若失的样子.
  白雀显然想在岸边多呆一会.她作出要到河边洗一洗手的样子,沿着石阶走向水边.
  桑桑立即朝蒋一轮的宿舍跑.
  蒋一轮鞋也不脱,正和他的笛子一起躺在床上.
  “蒋老师!”
  “桑桑,有事吗?”
  “你快起来!”
  “起来干吗?”
  “去河边!”
  “去河边干吗?”
  “她在河边上.”
  “谁在河边上?”
  “白雀!”
  蒋一轮将身体侧过去,把脸冲着墙:“小桑桑,你也敢和你的老师开玩笑!”接着,用手一拍木床,学老戏里的腔调,大声道:“大胆!”
  “白雀真的在河边上!”
  蒋一轮又转过脸来,见桑桑一副认真着急的表情,就站了起来.
  “过一会,她就会走掉的.”
  蒋一轮慌忙朝河边走.但立即意识到这是在桑桑面前,就将两手插进裤兜里,作出很随意的样子.这样子在向桑桑说:“见不见白雀,无所谓的.”但脚步却是被什么急地召唤着,走得很快.
  桑桑跟在后边.
  但桑桑看到的情景是:白雀的背影一忽闪,就消失在巷口,而白雀的父亲白三却倒背着双手,把后背长久地顽梗地停在河边上.
  以后的日子里,蒋一轮有时还到河边吹笛子,但越吹越没有信心,后来干脆就不吹了.他把笛子随意地扔在床里,都没有将它放进白布套里.白布套也被皱皱巴巴地扔在一旁.
  蒋一轮的课讲得无精打采,蒋一轮的蓝球打得无精打采……蒋一轮的整个日子都无精打采.
  蒋一轮变得特别能睡觉,一睡就要永远睡过去似的.蒋一轮天一黑就上床睡觉.蒋一轮上课总是迟到.蒋一轮的眼泡因过度睡眠而虚肿,嗓子因过度睡眠而嘶哑.
  女教师刘娅对他说:“蒋老师,你莫非病了?”
  蒋一轮自己也怀疑自己病了,去镇上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没有任何病.但蒋一轮就是振作不起精神,只想拥了被子,昏昏睡去.
  期中的一个星期,这一片的五所学校照例互相检查教学情况,这一天,轮到了油麻地小学.先是听课,各班情况都很好,只有蒋一轮的课,大家不太满意.蒋一轮的课显然没有好好准备,头绪混乱,差错不断.本来,这样的课都是早准备好了的.阅读课文花多长时间,提问题花多长时 间,讲解花多长时间,都是经过反复计算的,就像是演奏一部曲子,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掐好了时间的.说上课,就缓缓进入,说下课,就在钟声马上要响起之际,正好告一段落,然后干脆利落地宣布:“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下课!”话音刚落,铃声随即响起.蒋一轮真糟糕,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就弹尽粮绝.好一阵,就呆呆地望着学生和听课的诸位同仁,竟然无话可说.更糟糕的是,他的手表没有好好上弦,现在停住不动了.蒋一轮不知道离下课时间到底还有多远.想讲新课,又怕刚开了个头,下课铃就响了.就想:算了,就再等一会吧.可是左等右等,下课铃就是不响.
  陪同外校老师坐在后面的桑乔,一直冰冷着脸.
  孩子们起先还勉强坐着.但坐不多一会,就坐不住了,身上像爬虱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并开始小声说话.
  荒唐的是,蒋一轮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请大家再耐心等一会,马上就要下课了.”
  外校的一个年轻女教师憋不住笑了.这笑声虽然是被努力控制了的,但孩子们还是听到了,大家互相瞧瞧,也傻乎乎笑了起来.
  蒋一轮满脸通红,额上出来汗珠,这才想起复习旧课.可刚等他说完“我们把课文翻到上一课”时,钟声却十分有力地敲响了.
  中午,由油麻地小学招待外校老师一顿饭.吃饭时,桑乔笑脸陪着客人,但始终笑得不大自然.那时,他就在心中暗暗指望着下午的作业检查,可为他捞回一点面子来.这一项,始终是油麻地小学的强项,是其他任何一所学校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况且,前三天,桑乔还专门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特地强调了一下作业的问题:作业就是人的脸,既然是脸就要干净,脸不干净要洗干净,作业做得糊里糊涂的,没什么客气的,撕了重来,一次不行,再撕一次,不怕把作业本全撕了,大不了再换个新本;当天的作业,必须当天批改,不得过夜…….开会之后,桑乔再在各教室门口巡视,就听见一片沙沙沙的撕纸声,像急雨暴打地里的玉米叶子,把桑乔自己都听得心惊肉跳.
  吃了饭,老师们打了一会扑克,就开始检查作业.情况确实蛮好,外校的老师们都说:“油麻地小学,学生们做的作业,干净得让人不忍看.”
  下午四点钟,外校教师们在做清点时,发现作业架上没有四年级的作文本,就对桑乔说:“桑校长,还差四年级的作文本.”
  桑乔对本校的一位老师说:“去问问蒋老师,四年级的作文本放在哪儿了.”
  “蒋老师不在.”
  桑乔说:他总在宿舍里批改作业,可能把作文本放在宿舍了,去宿舍看看.”
  是集体宿舍,其他老师也有钥匙,就打开门来,东找西找的,在蒋一轮的床头找到了那攘作文本,看也不看,就立即将它们搬到了办公室.
  外校老师一打开作文本,互相对了个眼神,然后对桑乔说:“桑校长,你自己看一下吧.”
  桑乔看了一本,又看了几本,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他所看到的作文本,字是写得一塌糊涂,其中一本,还洒上了水,字漫i得几乎看不清一个.最要命的是,蒋一轮已有两周没有批改作业了.
  这次互查,油麻地小学插了一面黑旗.
  桑乔将外校教师送走后,在办公室暴跳如雷:健个蒋一轮,简直昏了头!”
  蒋一轮等到天已黑透,才回学校.
  桑乔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等着,见蒋一轮回来了
  走出办公室,给他留下一句话来:“明天晚上,你在全体教师会上作检查.”说完回家去了.
  蒋一轮作了检查之后,坐在桌前不知写什么,几乎一夜没睡觉.第二天早上,他见到了桑桑,很诡秘地将桑桑叫到树林里,将一封信交到桑桑手上:‘桑桑,把这封信交给白雀.”
  桑桑点点头.
  “悄悄的.”
  “我知道.”
  “现在就去.”
  桑桑把信揣到怀里.桑桑走出树林时,忽然觉得自己是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了.他有一种神秘感、神圣感,还外加一种让他战战兢兢的紧张感.他上路时,还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了一下.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周围根本无人,即便有人,谁会去注意他呢?